在夏天，我和芽子都徒步走过如此长的一段距离，稍感疲惫。芽子的体力着实令人佩服，这么远的道路走完，也没有明显的劳累。
期间的气氛稍显尴尬，但是芽子就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结婚成家、出嫁贵族这些事都如同不存在，她依然笑着问我最近的情况。偶尔也偏着头思考。
在与芽子同行的时候我突然想，虽然我们踏着的是同一片郁郁葱葱的草地，穿过的是同一段坎坷曲折的山路，呼吸的是同一处清香馥郁的空气，但是我们实际上并不在一个地方。芽子说不定早就走到了我的前面，但是，到那为止了。
大部分才华横溢的人，成家之后都会泯然众人。
曾经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曾经淡泊名利清高自居，曾经一剑在手快意恩仇，这些到成家后都会逐渐消失。对家的责任，生活的洗礼磨平了曾经锋利的棱角，这是每一个理想主义者的末路。
理想在成家的刹那就不存在了。
芽子，未来的圈子已经注定了。
忙碌在贵族周围勾心斗角，机关算尽只为争宠，千方百计骗到经济大权，那就是芽子未来的终身目标了。
沉浸在那种幸福与忙碌中的芽子，笑容是如此美好。
“啊啊，好累好累！”
芽子煞有介事的弹了弹白色的裙摆，仿佛长途跋涉，身上有一层灰尘。我是并不在意，因此在一旁看着芽子。不知不觉，芽子的举手投足已经有一种家庭妇女的气息了。虽然还没有成婚……这就是传说中的新娘修行吗？
“芽子，你最近有练习做菜吗？”
“当然啊，很勤奋的练习着呢。可以的话，回来指点我一下如何？”
“行啊。”
我应了一声，已经进了新城的门。
这一次我没用任何斗篷之类的物品隐藏身份，第一次旅行的时候确实用着，但是最近我发现，经历了三年的时光，只要我不刮胡子，不刻意打理头发，现在的我就和莱昂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就连芽子，也认为我们是两个人了。
既然到这种程度，就算不带伪装也没什么问题了，就算有人觉得像，估计也会认为自己认错人了。
三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从世界上蒸发的干干净净。
“不过，稍微感觉有些荒凉呢。”
芽子环顾了一番这个镇子，静静地说。
按理来说也算是相当大的镇子了，但是看起来人迹稀少。
街上绝大部分店子都关门了，武器店的店门上挂出了“售罄”的牌子。服装店和蔬菜店不声不响地关门。向上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向下可以看到古旧的石板路，两侧是古旧的双层或三层建筑。
但是没有人，一个都没有。
“诶……真是可惜呢。原来以为镇子上的话，起码会好一些，看起来也很糟糕啊。”
芽子感叹了一句，在街道上蹦蹦跳跳地走着。
黑色的凉鞋敲击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要说还繁华如初的话，只能考虑去萨瓦伦丁，或者是多伦萨斯那样的大城市吧。”
我摸着下巴，跟在芽子的后面。
“但是好远啊。一般来说是根本来不及的吧？斋和你上次去旅行也用了好久。”
“话虽如此，不过到附近这样的镇子上，根本连裁缝店都没有，去哪里看婚纱呢？”
芽子背过身来。
“没想到裁缝店都没开，真是失误呢。那么就在附近逛逛好了？”
“你这家伙啊……”
莫非从一开始就这么计划好的吗。
我没有把后半句问出来，因此光是前半句听起来就像是随口的抱怨。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么问，说不定是因为那个笑容。
我看着芽子的笑容。那笑容依旧是非常纯粹的笑容，是只属于芽子的，芽子式笑容。纯粹，比起“露出笑容”，更接近于“架好笑容”。那家伙就是这个样子，无论什么时候都眯着眼睛，大部分时候都在微笑。
在我看来，那个笑容就仿佛在讥讽我一般。
“以为某人对自己有好感”，是人生的错觉之一。因此问出来之后，芽子说不定会反戈一击地说什么“计划？什么计划？”
然后在我无话可说的时候咄咄相逼道“莫非你以为我对你有好感才把你叫出来的吗”。
我的设想是很有可能的，以芽子的性格，一定会这么捉弄我的。
她那个笑容，就如同在嘲笑我一般。
不，这件事本身不就是在嘲笑我吗？
我看着指东指西的芽子，踏着缓慢的步伐。
让我来帮她选婚纱，本身不就是在向我炫耀自己的幸福吗？
“斋和？”
大概是长久没有得到我的回应，芽子突然靠近我，唤我的名字。
“哦……嗯？”
我抬起头，背着手，弯下腰去，自下而上地看着我。
“和女孩子独处的时候却在自顾自地思考着，斋和，你这样可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哟。”
“要你管啊！你自己不也是——”
说到一半，我不自禁地停了下来。
曾经用来反驳芽子的话语，现在已经不适用了。
我握紧了拳头。
“芽子，我有事问你。”
一瞬间我有一种芽子要睁开眼睛的感觉。但是，果然还是我的错觉吧。
芽子直起了身，站在我的对面。
“为什么要让我来选婚纱，这种事通常来说不应该由格尔弗拉特亚来完成吗。”
大概是看到我严肃了起来，芽子也收去了笑容。但是眼睛依旧是眯起来的。
“是啊。但是夏野他最近很忙呢，所以给了我一些钱，让出来挑自己喜欢的。但是女孩子自己去挑婚纱不会很奇怪吗？所以想听听你的意见。”
“没事啊，怕什么，你早就不是女‘孩子’了。”
芽子说着，转过身去。
“不过我出来就后悔了呢。因为斋和你对着装的品味好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