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布围裙的肩带有一端已经滑脱了。丽莎奈呼哧呼哧地平稳着呼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走过去，轻轻拍着丽莎奈的后背，帮助她平稳呼吸。

芽子，用一种我无法形容的，似乎蕴藏着无限的情感的笑容看着我们。

边上，夏野用食指和拇指搓着下巴，眼神依旧是一种玩味。

我发现他的手上，局部有白色的茧，看起来应该是握缰绳的结果，就和马车的驾驶差不多的茧子。

不过，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确实有一种很般配的感觉。夏野伸出手搂着芽子的肩膀。

咳嗽了几声后，丽莎奈抬起头看着芽子。

“芽子姐，那个人就是你的婚约者么？”

夏野的目光从我的身上转移到丽莎奈的身上，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番，露出优雅的笑容。

“这位小姐，午安。您就是芽子一直提到的小丽莎吧？芽子可是相当重视您呢。我的名字是夏野·格尔弗拉特亚，是四等贵族。我和芽子的婚事定在下个月，如果不介意的话，小丽莎——”

“小丽莎小丽莎地吵死了！能那么称呼我的只有芽子姐一个人！”

丽莎奈猛然一挥手，打断了夏野的话。

那是“某人的特权”。

这么说出来的丽莎奈，言语中其实蕴藏着无限的自豪与骄傲。芽子姐和我有着特别的关系，芽子姐是特殊的。我对芽子姐也是一样。这份彼此的羁绊不希望外人来插手。这是很正常的。

但是，芽子的反应却不是这样。

“小丽莎。不可以乱发脾气哦。”

夏野的眼神中露出一闪而逝的不快，芽子立刻两只手握在一起，用一种无形的压力警告丽莎奈。

有那么一小会儿，丽莎奈露出快哭出来的表情，深深低下了头。刘海挡住她的眼睛，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这个场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那一刻我才明白，刚刚听到芽子要结婚的时候的我，心情是多么幼稚可笑。

紧接着，芽子伸出双臂搂着夏野的左臂，把整个身体靠过去。

芽子那家伙啊，已经到了完全不需要我们帮助的地步了。或者说已经到了帮助我们的地步了。我们对她来说已经是外人了。她很幸福，而那份幸福将我们深深地隔开。一对好朋友，当一方有了其他的好朋友后两个人的关系就会渐渐疏远。

不是说好要做彼此天使的么？

不好意思，还是地狱的饕餮享乐更适合我。

就像是乱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丽莎奈咬紧了牙齿。

但是，就在丽莎奈再一次抬起头的时候，她脸上的愤怒与不甘已经烟消云散。

“是呢。芽子姐，是我的不好。”

在那张脸上，是芽子式的笑容。

我的心猛然间疼了一下。作为一个大叔，我讨厌的事情已经很少了，包容，逐渐理解每个人。但有一点我是很不喜欢的，就是被迫变得成熟。看着别人一点一点变得成熟是很好的，但是看着迫于生活一瞬间变得成熟的话，心就会隐隐作痛。

芽子露出那种笑容的话，我一点也不会奇怪。

这是她的特点，让人猜不透，又透露出一种威严和危险，那是芽子招牌式的笑容。

但是，丽莎奈只有十七岁。

那种公关一样的，商人一样的，不加感情的微笑却让我觉得……

“芽子姐总是很厉害呢。从以前就知道的比我多，长得也比我漂亮，只要是想要的东西，都是可以轻易到手的吧。”

芽子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哪里哪里，小丽莎你也是很优秀的人哦，我一直在你身边，所以很清楚。”

“说什么呢，芽子姐。”

我本能的想要制止丽莎奈。

但是当我看到她的时候，连我都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丽莎奈的笑容，变成了某种诅咒，变成了匕首与投枪刺向芽子。

那已经称不上是笑容了。

芽子的笑容，最特别的就是明明是腹黑的笑容，却让人说不清她是在开心还是在愤怒。

但是丽莎奈，看的一清二楚。

“我呢，和芽子姐比起来，只是个没用的人罢了。”

“咳、咳。”

就在丽莎奈垂下眼皮，露出万念俱灰的笑容的时候，夏野干咳了两声。

“丽莎奈小姐，请问你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不介意的话，可否来我的庄园里喝杯茶呢？我，不愿意与别人交恶，尤其是漂亮的小姐。”

丽莎奈抬起手，把额头上的头发向两边撩。然而这个动作进行到一半，她就如同脱了离一样，胳膊猛然间甩回了身体两侧。

那笑容转眼间变得疲惫。

我把手轻轻放在丽莎奈头上。

“芽子姐，这样真的好么？”

芽子笑了起来。

那份笑容，没有半点瑕疵。

“很好哦，小丽莎，我很幸福。”

紧接着，丽莎奈突然抓住了我的手腕，毫无征兆地抱在怀里。

“这样子也无所谓吗？”

我一时间没有理解这个动作的用意。

“完全没问题哟。我和斋和，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斋和？”

在这个闹剧中，夏野突然喊了我的名字。

“是那个开武器店的斋和吗？”

“是啊。请问有什么事么。”

我把手从丽莎奈的怀抱中抽出来，敲了一下她的额头。

“芽子跟我说起过你。你的武器做的很好，我见过。想必已经是富可敌国的锻造师了吧。”

我耸了耸肩。

“没，武器涨价后，我就没卖过武器。”

“你说什么？”

仿佛不相信一样，夏野的脸一瞬间扭曲了。

“怎么说呢……最近也算在修行中，感觉自己还是有很大的不足啊。”

“你是不是脑子……咳咳。总之，久仰大名，可否来我的庄园里小憩片刻？”

我看了一眼芽子。

芽子的笑容依旧毫不褪色。

“算了，不去府上叨扰了。不过改日会去看看的。我们走吧，小丽莎。”

我第一次，叫出小丽莎的名字。

丽莎奈犹豫了一下，牵着我的手。

丽莎奈的手心中全是汗，果然，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勉强了。虽然在模仿着芽子，虽然在追随着芽子的脚步，但是丽莎奈依然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十七岁少女。现在就露出那种芽子式微笑什么的，对她来说也很累吧。

芽子，你到底在想什么。

你到底在希求什么呢。

我回过头，视线掠过夏野，瞪视着芽子。

芽子，依旧笑着。

“从今天开始，丽莎奈就是我武器店里的见习助手了。下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是呢，要照顾好丽莎奈哦，斋和。”

最后一次，她没有称呼她为小丽莎。

啊啊。

就在芽子转身而去的那一刹那。

我的心里突然有什么破碎了。

从此之后，这个人与我再无半点关系，恩也好怨也好，就连见面也做不到。

现在的我，就如同一张白纸。

关于芽子的一切，都已经全部抹消。而就在那一刹那。

我。

我解析了芽子的‘骨架’。

仿佛交叠混乱的世界线，从某个点延伸分支出来的，隐隐约约的线，游走在她的身体中。世界在那一刹那静止不动，只剩下渐行渐远的芽子，以及看着她渐行渐远的我。

能够感觉自己的眼睛逐渐瞪大。

我开始，隐隐约约接触到那个最强的锻造技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