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使身体上的负担仍在加剧,但大多数的人貌似都愿意花上这短暂的时间,去换得一些精神上的麻木或快乐。
旧的巷道,或许是夏的来到,使得不少餐饮店即使门庭冷落,却也仍未打烊。
灯光从他们的店面投射在漆黑的小巷,不时行人经过,让这里的氛围不再那么萧条。
某个火锅店的角落,紧靠着落地窗的那桌前。
一名气质冷淡,身材高瘦的西服青年握着玻璃杯,目光漫无目的地投向外面的街道。
“黎山,看什么呢?门外有漂亮姑娘吗?那么散漫的眼神。”
熟悉的男声打破了青年周遭的气氛,一个中等身材,碎发有些过眉,带着灿烂笑容的男子端着菜盘坐在青年前方,也扭头看向外边。
“我在发呆,你找不到姑娘的。”
穆黎山冰山般的脸上露出微笑,将身边一瓶热酒倒了一杯推给对方。
“那真遗憾,还以为你穆大呆头开窍了,替你小迷妹们高兴呢。”
男子打趣地眯了眯眼睛,笑望着穆黎山补充,“怎么今天记得把酒热一热了?你以前冬天不一直喝冷啤吗?”
穆黎山平淡地抿了一口,微微挑眉,故作无奈。
“和你冬天喝,哪次不是冰的也被换成热的?”
“因为身体重要啊!我替你着想嘛。”霍同一脸不认账,一副我有道理我最大的表情。
他耸了耸肩,将盘子里的菜小心翼翼地放进了锅中。
做完工序,霍同举起杯子向穆黎山扬了扬,笑着说。
“不提这些了,咱们都一个多月没见了,来!干个杯!”
“干杯。”穆黎山也不在意,语调平淡地回应,手中的玻璃杯在沸腾的火锅上方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最近找到工作了吗?”
碰杯结束后,穆黎山浅浅地喝了一口,观察着霍同的表情问。
他和霍同已经认识了九个年头,从最早初中时的三年同桌,到高中他进入私立学校的暂别,再到最后巧合地考入了同一个大学的工商管理专业。
如今他们已大学毕业,正是为愁工作四处奔波的时候,他穆黎山本就有家族企业继承,可霍同这普通家庭出身就明显吃到了选错专业的亏。
霍同听他的话,爽朗的神情一滞,笑中带上了一点苦涩。
“还是没有,今天又跑了七八家公司,给了简历走个形式就让我回去等消息,有些甚至见都没见我。”
他无可奈何地摇了摇杯子,看着杯中自己的倒影自嘲说道:
“你知道的,学我们这行的,就算是名校毕业的研究生能找到工作的也少之又少,除了自己创业和继承家产,基本也就没得出路。”
霍同的脸色比起苦闷,更多的倒不如说是无奈。
毕竟是他自己在四年前凭着一个想法和一腔热血就选择了这样一个专业。
他既然做出了选择,那就需要为此负责。
比起如今才去怪罪什么,还不如一头扎进人潮继续寻找工作。
他饮尽杯子的酒,又再次灌满,看着杯顶的泡沫给自己打气道:
“要是再过一个月都还找不到工作,那我就去换个行业!搞得好像我只能干这行一样,我还可以去考证啊,和语文老师抢抢饭碗什么的!”
穆黎山看他这副模样,心里难免有所触动,古井无波的脸上透露关心。
“你其实可以来我的公司,虽然给不了你高管,但一般的管理职务还是可以的。”
“谢了,不过不用,你又不喜欢滥用职权,而且…我也不喜欢这样。”霍同楞了一下,感激地看着他,挠了挠脸。
他知道穆黎山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如果因为他的缘故让穆黎山破例使用特权,他宁可不那么做。
“对了黎山,你现在还画画吗?”
霍同让自己的语调变得轻松,扬了扬手上的牛肉换了个话题。
穆黎山一直都很喜欢画画,如果不是家族企业的缘故,霍同想他应该会走上画家的这条路。
“在接管公司后,就没再画过。”穆黎山的动作微不可查地停顿一下,平淡的眼中流露出了异样的思绪,摇了摇头。
“是没时间吗?还是说什么别的缘故?”霍同脸上带着遗憾追问。
“不是,只是单纯的没心情了,或者说,现在不知道该画些什么。”
穆黎山的声音淡如止水,可霍同却能感觉出他心头的某种无可奈何。
他本想开口安慰,但却最清楚这种时候话语大多数是无意义的。
最终,他淡淡地吐了口气,朝对方高高举起了酒瓶。
“那今晚就什么也别想,我们畅快地喝酒!”
他朝着眼中暗藏着思绪的穆黎山晃了晃高举的瓶子,在火锅的热气下露出柔和地笑容。
“来!一醉方休!”
穆黎山也收缅了思绪,似乎被他的笑容感染,举起酒瓶做出回应。
“一醉方休。”
两只玻璃瓶相撞发出清脆昂然的声响。
各怀思绪却也气味相投的青年男子,将这一滴滴的酒水连同着压抑已久的愁绪一同畅饮下去。
... ...
... ...
清冷的晚风带着丝丝末春特有的凉意,吹拂在南方常绿的阔叶树道,发出沙沙响声。
马路街道上,两个步履蹒跚的青年男子分外突出。
霍同架着已经醉的不行的穆黎山向着斑马线渡步,冷风吹拂钻进他的衣领,让酒意微浓的他清醒不少。
“黎山,以后我一定要监督你少喝点酒……每次都一脸能喝的样子,结果酒量就是个小九九。”
霍同瞧着肩上像是已经睡着的男人无奈地笑了笑,自言自语着向前走着。
他的意识还算清醒,虽然两人喝的酒数量都相差无几,但穆黎山偏偏是个酒量不太行的人。
最主要还是,这家伙喝酒不上脸,平时又性冷淡。
你上一秒见他表情寻常如不动明王,下一秒就可能直接给你倒在桌上。
“地铁站过了马路就到了……还得过个马路。”
他尽量自说自话,让自己保持清醒,终于缓慢地来到了斑马线前。
这一路虽是旧区,但红绿灯下的车辆却不会停息,依然没有太多宁静。
站在原地驻足了许久,看着仿佛亦如列队前行的钢铁甲壳虫般川流不息的夜间车群,他的心中难免感受到一股燥意。
终于等到对面的路灯转为绿色,马路附近的车辆都缓缓停歇,其他尚远的车辆也取消了加速时,霍同挪动了步子。
这一路的行人不多,这次过马路的也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迈着有些不稳的脚步,他们也安然无恙地渡过了斑马线的一半。
霍同抬头看了看红绿灯,见时间只有三十多秒了,便也准备加快速度。
可与此同时,他突然感到一阵强烈地亮光直直地刺激着他的眼球。
道路右侧,一架本来该减速停靠的土方车突然像是着了魔似的疯狂加速,于黑夜中鸣响的喇叭声震耳欲聋。
他瞪大眼睛凝视着高速撞来的卡车,死亡的临近感使他全身的寒毛直竖,醉意被刺激地完全消去。
他想将身上的人狠狠地推出去,可醉酒后的体能明显失去了支撑这种行动的能力。
推出的人还未倒地,苍白的车灯与引擎巨大的轰鸣声便将他们一并吞没。
“……咚!”
卡车的急刹声,交错变化的红绿灯,混乱的街道,四畸八歪的尸体,惶恐消散又逐渐聚集的人群。
在警铃的鸣笛声中,惨白路灯的光线下,显得幽暗又鲜明的血迹从两具尸体中流出。
仿佛带着一种诅咒般的,两道相隔数米,来源不同的鲜血居然一同汇流成一个诡异的图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