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的小区门口最是热闹。

总会有许多老人,带着孙子在小区门口的空地上玩耍嬉戏。二十年后的这里,在这片空地上便再也不见了老人和孩子,而是一群女人,守着一个大音箱,一点儿也不在意节拍的兀自扭动。二十年后的这里,小区前这条新修的宽敞的道路会变得破旧,甚至好似变窄了一般拥堵不堪。二十年后的这里,常年会看到一块块蓝色的绿色的隔板,将那些破旧的、肮脏的所在遮挡,乍一看好似依旧干净整洁。

每个人都担心变老。

每个人也都在期待着未来。

有时候,或许转眼白发,再回首已百年身,也未必是一件坏事。

能活着变老,能将那些幸福的、悲惨的一切变成过往,何尝不是一件幸事。

一个六十来岁的老人正在跟江山讲述着曾经的酸甜苦辣,炫耀着今天的幸福,抱怨着年轻人的不会知足、不能吃苦、不知好歹。不知道年轻时候操了多少心,老人的头发虽然茂密,却已是一片雪白。微胖的脸上,一直洋溢着笑容。直到提及早逝的妻子,才多了一分惋惜和怀念。

时不时的来老人身边转圈,喊着“爷爷”要钱的孩子,是老人最小的孙子。老人被缠的没法,掏出五毛钱,递给孩子。孩子欢天喜地的跑了,跟一群同伴去了附近的超市。

老人呵呵的笑着,看着孩子的背影,眼神里满是天伦之乐。

江山忍不住提醒老人。“我觉得吧,养孩子真的是风险投资。你现在这个疼他,将来他未必孝顺你啊。”

“嗐,不指望。”老人大气的摆摆手,“儿子都不指望,能指望孙子?就是图个乐呵。”

江山微微一笑,不再说什么。

只是想起二十年后因为被孙子推搡了一下而摔断了腿,儿子又不闻不问的老人凄惨的样子,看着老人的眼神中,多了一分怜悯。

那个时候,老人说,“小江啊,你说人为啥都要生孩子?有那俩钱,攒起来花不好吗?”

倩倩回来的时候,老人刚好领着孙子跟江山道别,进了小区里。倩倩走到江山身边,道:“你可真行,跟老头儿也聊得来。”

“毕竟我也曾经是个老头儿,还是你的老头儿。”

倩倩翻翻白眼,又看向江山深邃的眼睛,之后匆匆避开。想说点儿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好说的,干脆直接回家。

“不麻烦的话,给我做点饭送过来啊。”江山道。

“麻烦!”倩倩头也不回的说了一句,快步离开。

进了家门,倩倩又想起了江山啃馒头吃咸菜的画面,眉头皱起,最终叹一口气,开火做饭。她本就是个心善之人,见不得可怜人。更何况,在虚无世界里,江山还跟自己关系匪浅——当然了,主要是老妈要自己认真的“谈恋爱”,虽然不明白老妈的意思,但是……

做饭也不麻烦,多个人,多双筷子的事儿。

炒了个菜,又烧了汤,再惹上两个馒头,倩倩用饭盒装好了,提着饭盒去了门卫室。快到门口的时候,倩倩忽然驻足。

她看到了窗后熟悉的身影。

欧阳竟然在这里。

“尝尝这个,这家的红烧肉肥而不腻,味道很好。”欧阳笑着说。

“好,嗯……确实。”江山回了一句。

倩倩眉头紧蹙,转身离开。

回到家,把饭盒扔在桌上,坐下来,呆了一阵儿,心里有些堵得慌。

虽说自己不喜欢江山,虽说这辈子自己也没打算嫁给江山。可毕竟在虚无世界里,他跟自己……竟是感觉很憋屈。

忽然,倩倩又失声笑了。

算起来,在虚无世界里,欧阳可是自己的婆婆。

哪有儿媳妇跟婆婆吃醋的?

好笑了。

不对!

什么婆婆!

哪是什么婆婆啊!

倩倩红了脸,羞臊难当。

电话忽然响起来,急促的铃声把倩倩给吓了一跳。好似做贼被抓住了似的。

平复了一下心情,倩倩拿起电话。“喂。嗯……”听到守护者的声音,倩倩心里咯噔了一下。“好……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倩倩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守护者说,今晚子时,要在密室中“开会”。

倩倩知道“开会”的意思。

六系又要对天书动手了。

守护者是个很缜密又睿智的人,经历了一次失败,她一定是有了更好的办法,才会再次召集大家动手的。

倩倩原本很期待,可眼下……

她有些迟疑,想着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老妈,或是江山。

……

门卫室里。

欧阳一脸笑意的看着胡吃海塞的江山。“慢点儿吃,又没人给你抢。喜欢的话,下次我再给你带。尝尝这个,我自己做的,味道不错吧?”

“嗯,很好。”江山嘴里塞满了饭,不清不楚的回了一句,却是低下了头。

他怕被欧阳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睛。

他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吃过老妈做的饭了。

在无数个虚无世界里,自己总是一直不是上学就是上班,很少陪在老妈身边。老妈原本也不常做饭,除非心情很好。这熟悉的饭菜的味道,好似已经开始有些陌生了。

“明天我也没什么事,要不,你去我家,我做饭给你吃啊。”欧阳笑着问。

江山愣了一下,抬眼看向欧阳,察觉到她眼神里的异样,清了一下嗓子,道,“不了,我……我要在家陪女朋友。”

“女朋友?”欧阳皱了一下眉头。

“嗯。”

“真的假的……”欧阳话未说完,手机响了。

嗯嗯啊啊的应付了几句,欧阳沉默了一下,道,“行吧,你慢慢吃,我临时有点事,先走。”说罢,起身离开。“饭盒就留在你这里吧,有空了我来拿。”

出了门卫室,回到车上,欧阳又拨了个号码。“妈……在家吗?守护者打电话了……今晚,嗯,跟你说过了是吧……六系都去吗?哦,她能窥见人心,推算未来。若是也去的话,或许……不至于吧,我不觉得她有那么高尚。天书的力量,没有人会不动心……好吧,守护者既然这么说,肯定有她的道理……”

……

某别墅中。

贵妇挂了电话,笑吟吟的点上了一支烟,看看面前坐着的倩倩母亲,笑道,“晚上在这住下吧。”

“不了,我去宾馆。”倩倩母亲道,“住在别人家不习惯。”说罢,笑着起身,“时间也不早了,我该走了。”

“那行,如果方便的话,你可以再去见见那个江山,确定他的眼睛里,是不是……地狱。”贵妇显然不太想说“地狱”这个词。

倩倩母亲点了点头,“行,我估计,最近几天里,守护者就会再次准备出手了。那些孩子……很难回头了。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不能眼看着他们走上歧途啊。”

“我懂。”

“行了,我走了。”

倩倩母亲走出别墅,上了车,出了小区,看着两侧的道路,竟是不知该往哪里好。

她考虑着要不要再去见见其他人。

或是再去倩倩那里,再跟江山好好谈谈?

可惜自己的能力到底还是太弱了。

不然的话,如袁天罡、李淳风一样,推算一下未来的状况,岂不是很妙?

后面传来车辆的鸣笛声。

后车司机打开车窗,冲着前面嚷嚷:“走啊!堵着门干啥呢!”

倩倩母亲随便选了个方向,上了大路之后才意识到,这是往倩倩小区的方向。

已经是黄昏时分。

空气中弥漫着湿气。

天空低沉,黑压压的,不知道是因为暮色将至本该如此,还是要下雨了。

十多分钟后,一道闪电划破了天际,紧接着,雷声炸响。

豆大的雨滴砸下来,转眼间天地间一片水幕,好似泡在了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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