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历731年,斯瓦迪亚王国发动东征,轻而易举地灭掉了马背上王国的马扎尔,攻入了他们繁华的首都,历史上是这么记载的吧?但是,你相信吗?”他冷笑着,“当时斯瓦迪亚连年战乱,法斯特那老东西刚刚平叛诸侯,统一王国,又怎可与被东西方商贸滋养得日益繁荣壮大的马扎尔相比?况且,当时政界上层人人皆知,这场战争分明是一场荒唐的战争。那英明一世的法斯特王,在马扎尔的友好访问期间,爱上了马扎尔女王。求婚不成,便付诸战争的手段。”

“但是来自平原上的重骑士团在草原人轻骑兵和骑射手的压制下,如同只能缩壳的蜗牛。法斯特只好大部队抱团行进,只管攻城拔寨,但是图尔加又久攻不下,反而慢慢陷入困境,无论是士气还是补给。师出无名的斯瓦迪亚,必败无疑,法斯特王此时除了耻辱地结束这场战争之外,别无他法。”

“那样做,他的一世英名就要毁于一旦,撤军路上会不会被草原强盗击溃尚且不谈,他在王国内的声望必定一落千丈,王位不保,而且他已经听说,格雷恩沃德伯爵自封摄政王,接管了王都,军界上层也蠢蠢欲动。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了幻魇的声音。”

贝狄威尔阴冷地一笑。

“就这样,他接受了一笔足以抹杀他一生功绩的交易。”

“幻魇许诺助他攻城,让斯瓦迪亚吞并马扎尔,使他如愿以偿娶到马扎尔女王——如今天所见,他所得到的一样。但是,条件就是要他和它签订血之灵契,从此他的子孙,世世代代都要为它服务。”

“那个自私而贪婪的混蛋想都没有想,就接受了它的条件。到了夜晚,幻魇布设了幻境,图尔加城内杀声震天,一直不明来历的斯瓦迪亚军队突然出现。城内大乱,马扎尔勇士奋力抗敌,却不知自己正在屠杀自己的同胞。马扎尔人互相残杀,与此同时,法斯特吹响了攻城的号角。马扎尔土崩瓦解。”

“借助幻魇的力量,他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开疆拓土,被誉为‘统一王’、‘征服王’,受万民拥戴。”

“但战争结束后,国王在幻魇的诱惑中沉沦。欧甘是最早发现幻魇的秘密的,他警告国王,再这样下去,他的国将会覆灭。他也试图反抗,但血契的力量使他根本无法反抗它的力量。签订契约只需要一点点鲜血,但想要毁掉却是不可能的。血液即生命。最终,欧甘为国王想到了一个所谓完美的办法。”

“王后临盆的那个夜晚,欧甘建议杀死王子,另觅接班人。但法斯特舍不得杀死亲生骨肉,就暗中派哈伦哥斯伯爵带走这个孩子。可是王后临盆的消息已经传遍王城,他必须对臣民的期待有所交待,而且,如果公开另觅接班人,可能会引起贵族的不满,死后甚至可能毁掉他苦心经营的基业。”

“但是,刚刚好,那年他痛失好友,而格罗尔斯的妻子卡特拉娜刚好在前些天生产。于是他让欧甘抱来那个女孩,并向世界宣布,这个女孩就是王国公主、天之骄女,费纳希雅。而那位被哈伦哥斯秘密带走的王子,就是我!”

“那之后,哈伦哥斯伯爵辞去职务,回到自己的领地。实际上,他是奉法斯特之命监视我的。我一天天长大,不被允许外出,我被整日整夜地锁在房间里,戴着手铐和脚镣,像一只被关在笼子里的金丝雀。每个月都有穿着黑衣隐藏面孔的人,来这里确认我的状况。只有一个国王派来的忠实的老仆人照顾着我。他没有名字,一生只知道侍奉主子、办好主子交待的事情。但他待我很好,教我认字、读书,在那囚徒般的可怕生活之中,陪伴我的只有他和他带来的书。”

“后来,他生了重病,身体每况日下,连东西都要看不清。最后一天,他打开了我手脚上的锁链,跟我说,要我逃出去。他走出房间,就一头撞在墙壁上,守卫慌忙地抢救他、叫医生,手忙脚乱,甚至忘了我的房间还没有锁。于是我几乎是一边流泪,一边趁乱逃了出去。”

“他在最后那天带给我的书里,留了一封信,告诉了我,关于我的身世。那封信,显然是他在很早很早之前写下的。他说他做了一辈子奴才,唯有这件事,是作为一个自由的人做出来的。”

“他说我不应该这样,他希望我自由地活下去。”

他的声音到这里有些颤抖。

“他在信里说,要我去找哈伦哥斯伯爵。我照着他留下的地图,一路上为了避开国王的眼线,从密林沼泽中取道,好几次险些丧命。好不容易到了镇上,距离哈伦哥斯的城堡只差短短几步的距离,但伯爵府上的守卫根本看都不看我一眼,就把我一脚踢开。我无处可去,只好在镇子里流浪,那时我才十四岁。”

“我在街上乞讨,忍饥挨冻,又一次有个贵族的孩子嘲笑我,他用脚踢给我一块面包,朝我吐口水,叫我跪在他面前,像一条狗那样吃下带着脏兮兮鞋印的面包。我拒绝了,我宁愿饿死,他就让仆从打我,他们对我拳打脚踢。”

“我气极了,想要反抗,但饿得使不出力气,我就感觉我的头挨了重重的一记,好像要死了一样。眼前的世界变得迷蒙虚幻,连疼痛渐渐都不复存在了。这时,我第一次听见了幻魇的声音。”

“它问我,想不想要它的力量,想不想夺回失去的一切。我说,想,我要他们死!它在我的耳边轻轻念了一个咒语,然后,那些混蛋就全死了,剧痛钻心,我连一个痛快的死亡都不打算给他们。我至今还记得那个恶少死前惊恐的表情,原来,我可以这么强大。原来,我可以让全世界在我面前都瑟瑟发抖。原来,我不是笼中的小猫,而是人人畏惧的猛虎。”

“就这样,强行的方式,我闯进城堡,见到了哈伦哥斯伯爵。他得知了我的身份,却对我的事情只字不提,要抓我入狱。我借助幻魇的魔法,逃出生天,魔力却也几乎耗尽。我一个人向南走,抵达王都,我能感觉到,它在召唤我。我们之间力量的共鸣,愈来愈强。”

“它轻而易举地制造了一场行刺,然后,我就理所当然的成了救驾的英雄,被国王授予皇家侍卫一职,留在了那个混蛋的身边。我一点点向上爬,终于成为了侍卫长,见到了你,天之骄女,费纳希雅!”他眼中的寒意猛然暴涨。

“你和我年纪相仿,一身贵气,享受着奢华的生活,和这个国家里独一无二的荣耀!你自大、骄横,以为自己有多么优秀!”

“我找到欧甘。我说我已经知道了一切,要他助我复国,将我的身份大白于天下。我要号召一支军队,攻入王城!杀死那个昏君和你这个冒牌货!他拒绝了。我冲他大吼:‘我是你未来的王!’但他直到死也没有认可我,他说我的气量不足以当王。我气得发疯,甚至记不清是怎么杀死的他。”

“我用死灵巫术夺了他的面孔,借助他的身份,开始了我的计划。当天,我就支开皇宫的侍卫,刺杀了国王。他竟然毫不惊讶我的身份,我把剑刺进他的胸口时,他说他知道是我。我死咬着牙问他,为什么不把王位给我。他只是说,他对我亏欠太多,永远也无法弥补,但只有王位除外。他死的很平静,好像连死都在嘲笑我!”

“我有什么不好?他为了一己私欲出卖了自己和子孙后代的灵魂,到老了却要牺牲我的人生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我也想要自己的人生!”他冷笑着,眼中闪耀着精芒。

“我恨不得把你碎尸万段,但是幻魇偏偏要留下你的命,要让你帮忙找到那个东西,法斯特一直没能,或者说没敢找到的东西。为了早日除掉你,以免夜长梦多,我利用欧甘的身份,特意派去艾雷恩,利用他得知了你们的行踪和灵魂宝钻的线索,又让帕格带队前去寻找宝钻,并且顺手把你们歼灭,只可惜,他是个废物。”

“理查特纳尔那家伙,不自量力,还要与我拼命,他的剑术确实高超,杀死他的时候稍稍多费了些力气。但汤玛士就不一样了,他威望太高,一意孤行要去寻找你这个冒牌货。于是我和罗多克帝国签订了协议,以提尔铁矿为代价,要兰斯洛特出兵,假意侵略,实则解决掉汤玛士这个大麻烦!”

“你!你这个疯子!被幻魇夺走了心智的疯子!”费纳希雅咬着牙喊道,声音。“醒醒吧!这样下去,你会毁掉你父亲苦心经营的一切!幻魇被把那些无辜的百姓全部吞噬!”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费纳希雅?我对统治斯瓦迪亚没什么太大的兴趣,如果幻魇喜欢,大可拿去。斯瓦迪亚给我的,除了痛苦,别无他物。一切一切,我会原封不动地回报于它!我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夺回属于我的东西,哪怕然后就亲手把它埋葬!”他的脸上露出疯狂而邪恶的笑容,忽然目光一凛——

“更何况,这个世界上已经不再有幻魇了,只有我!贝狄威尔!”

“什么?”数道惊讶的目光。

“幻魇想得到灵魂宝钻,占据我的身体。这我早就知道,所以在我的计划里,早就做好了准备。”

他看向帕泽尔,“要感谢你,侠盗帕泽尔,你的存在,让那些新生的孩童,无法被送到王都,让幻魇处于虚弱状态,又无可奈何。”

“而且,我完美地隐藏了灵魂巫师的身份,并且策划了融灵法阵。我向幻魇提议,将因为战乱进城的流民、抓捕的反对者,以及百个未满月的婴儿安置在魔法阵上,以他们的尸体与血液构成魔阵,用这种壮丽的方式迎接幻魇降临。但当魔阵启动,我以灵魂魔法吞噬了所有这些人的灵魂,用他们强大的灵魂之力,助我战胜幻魇!”

“幻魇确实很强。它的灵魂钻进我的身体,那股翻江倒海般的力量在我的身体内横冲直撞,我不能呼吸,想尖叫却发不出声音。我害怕自己被幻魇打败,害怕自己变成它行走世间的驱壳,害怕自己被完全占据!我不能死掉,我还没有向斯瓦迪亚归还它施于我身的苦痛!”他发出狂笑,目光中闪耀着狂热的光芒,“我战胜了它,吞噬了它的灵魂,它的学识和力量现在完全为我所用!我不会失败!”

“而我的复仇,就从你开始,费纳希雅!”他的目光凶相毕露,掌心旋转的魔力猛然吸住了费纳希雅的身体,咽喉卡在他的手上,尽管凝聚了相当密度的铁血之气,但这种程度的抵抗在贝狄威尔可怕的魔力之下也开始土崩瓦解。

“嗖!”只听破空之声,却不见袭来的箭矢,贝狄威尔身子一凛,脸上的疯狂此刻完全变成痛苦,胸口竟然被一支透明气箭贯穿!

“我是精灵族猎戒小队的队长,安妮塔西亚!”一个女人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蕴藏力量的威慑感。

费纳希雅看着刺进贝狄威尔身体的气箭扭曲的波纹,在距离自己身体一拳处停住。一秒之后,高密度空气凝聚的箭矢消散,贯穿的大洞瞬间鲜血迸溅。如此可怕的攻击,她抬起头,越过贝狄威尔震惊的面庞,看见了大厅入口处的女精灵。

安妮塔西亚缓缓走向贝狄威尔,开叉的蓝色裙摆仿佛在空气里浮动着。“你难道不知道,废话太多是会死人的吗?”

然而,贝狄威尔的身体,忽然消散。

“当然。”阴影中的男人轻启唇齿,吐出这句话。“感谢你们听我讲完这个故事,现在,我被圣光教皇那个老东西留下的伤,终于恢复,”目光中闪着狡黠的笑意。“刚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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