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第一次人生，还在现代日本当肥宅时，我曾经追过一部描述武道家们战斗故事的长篇漫画。

大多数的武道家，还是需要锻炼的。其中的一种锻炼方式，就是将自己置身于激流之中，或者瀑布底端。石头被水流冲击，将会磨平棱角；肉体被水流冲击，却要更增力量！

这种锻炼方式，是作者特有的生物学，还是确有其事呢……其实我都没什么所谓。现在我之所以会想起这种莫名其妙的小事，是因为我正在用身体感受同样的冲击。

既不是激流，也不是瀑布，只是连绵不绝的，一般程度的大雨而已。

什么，这不就只是淋个雨而已吗？从常识来看确实荒诞，哪怕是我咏唱「豪雷积雨云」（Cumulonimbus）降下的暴雨，不管范围多广，至少能淋到一个人身上的水量，跟大瀑布的底端，也毫无可比性。

然而那建立在一个前提之上，那就是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淋雨。倘若走动起来，被风带到面前的雨量就多了一些。倘若奔跑起来，从四面八方灌来的雨，自然又密集许多。

而如果全力狂奔——不是以运动员的速度，不是以猛兽般的速度，而是远在那之上的极速奔跑，而且不是跑上几秒、跑上几分钟，而是以那样的极速，持续到自己都记不清过去多久——哪怕只是一般程度的雨幕，穿行其中的话，水流对身体冲击之猛烈，可以说丝毫不在瀑布之下！

通过亲身体验，多了一条用不上的冷知识，真是可喜可贺。如此离谱的锻炼方式，怕是那部漫画里的武道家，也没几个能做得到吧。不过于我而言，并不是锻炼罢了。

所谓锻炼的目的，无非是变强。是为了确保「力量」。

我绝对没有傲慢到认为自己是不需要锻炼的强者。只不过怎么说呢，我刚刚已经获得一份重要性不在「力量」之下的馈赠了。那就是「觉悟」。

在守护前世亲友的誓言，与歼灭人神完成复仇的誓言，二者之间只选其一的「觉悟」。感谢暗之精灵的试炼，我已经从“我全都要”的幼稚迷梦中醒过来。

当然，绝不是说我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要主动去加害他们，或者一律袖手旁观。我仍然会尽己所能去保护他们。只是，如果在这次的人生，未来某个瞬间，有彻底消灭人神但却伴随巨大牺牲的机会——那时将要面临的踌躇和煎熬，我挪到现在提前品鉴，并且下定结论了！所以倘若机会真的来临，我绝无可能会放走。就这么简单。

既然已经提前选择——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

为什么，醒来以后第一反应，看见熟悉的面孔，心中的负罪感几乎将自己压垮？

为什么，不顾大雨彻夜出走，通过狂奔去宣泄？通过雨水，去掩饰自己的泪水？

所谓漆黑意志的拥有者，不是应该彻底抛弃这些软弱之处，将面具与面孔焊死，将所有亲近的人化作手牌，并且不含半分愧疚的感情吗？

纯度太低了，我。

……

以人类的身体，如此持久的长跑当然是办不到的。不过，现在的我，并不完全是个人类。

很遗憾。这份力量最初的来源，和我打算运用力量施以暴力的，是同一个家伙啊。

那是我在和希瓦莉尔的遭遇战中遇险，被趁机拉到人神的面前，不得已成为人神使徒以后，我亲口向那个混账讨要的东西：

“我需要与剑相关的东西。不能是一把剑，因为身外之物可能会失窃。也不可以是剑法，因为还要消耗修行时间……必须要能够立竿见影，增加战斗力到能与七大列强相抗的地步。”

人神将那份契约转交给了我，并且说它很强力，但是我那时的身体强度有极限的，可能不能显现太久。获取契约以后，我从来没有主动开启过它，适应过它的力量，因为我本来打算不到万策尽的绝境就不动用。

结果还是因为精灵魔法入门的事，和暗之精灵接触，有意无意地触发了契约，让我真正了解到这份力量的本质为何。如果说那个骷髅怪是「暗」（darkness），那么现在的我就是「刀」（katana），无需剑术的修行，也可以发挥出优秀剑士难以企及的力量……

前提是不变回人类的话。

显现的时间已经远超我的预想，可能也是因为大雨中狂奔的我，并没有彻底化作与暗之精灵对线时的形态吧。仍然是孩童的身材，衣服也没有变，硬要说什么变化的话，大概是鲜血淋漓地从双手刺出的刀刃吧。不知道材质有没有艾德曼金属那么坚挺，至少现在我没有试刀的想法。

差不多也该到极限了。不过真是巧，就算没怎么刻意循着道路前进，前方的城墙已经依稀可见。

这次的罗亚之行，没有希瓦莉尔的监护，也不是坐着公共马车或者伯雷亚斯家的马车。我也没有任何准备，没有任何目的，我只是单纯想要奔跑和发泄而已。不过，嘛，来都来了……

在力量从身体离去之前的短暂时间里，将筋肉放松，将全身下沉！如同弹簧蓄力一般，将极致的速度压进身体，然后舒展——

今から、浮きます！

我飞越了罗亚的城墙。

……

我稳稳当当地落在了不认识的街道尽头。多少还是溅起了一大片泥水，好在周围空无一人，看来技术恢复得不太彻底，还得找个机会好好锻炼锻炼。

起跳的时机，我把握得很恰当。毕竟在身体划过抛物线最高点之前，「刀」的形态恰好彻底收敛起来，我的身体回到了百分之百的人类。

虽然两相对比，人类的身体实在是太贫弱了点，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可以自如地施展魔法！在“那边”和暗之精灵对线时，我连最初级的魔法都用不出来，那时我还以为是与“世界”的特性有关，现在看起来，多半只是体质问题啊。

感谢魔法，这点程度的高度，根本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踩了踩泥泞的地面，感受着仍未停歇的大雨，呼出一口浊重的热气。不管是因为疲劳还是怎么着，这场奔跑的目的已经达成，现在的我如果面对家人，大概也只是感到一般程度的压力，而不是那么夸张的负罪感了吧。

得想个办法把这次离家出走圆过去……理由不够，魔法来凑，反正我在这方面是“天才”嘛。希瓦莉尔的话……大概也会帮我打个掩护吧。天亮之前大概还有不少时间，等城门打开、公共马车恢复营运以后再坐那个回去吧，总不能回程也靠腿。

我靠到身后的屋檐下，无咏唱施展了一点小小的火魔法和风魔法，将湿透的身子快速烤干，然后再仔细地用治愈魔法改善身体的状态。啧，一说起治愈魔法就想到希露菲，一想到希露菲……总之就是非常的胃痛。

好想喝点什么暖身子的饮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