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身穿黑色牧师袍的男人坐在小教堂的角落里,手捧着一本书,惬意地靠在红色软垫里——这原本是教堂的跪垫,不过却很舒适、柔软,更重要的是,没有任何一条教义规定过,牧师不能把忏悔用的跪垫当成靠垫用。

教堂里,两排蜡烛没精打采地燃烧着,好像洒在教堂里的夕阳余晖,被花玻璃揉碎了的光线显得更加无力。

马克西姆已经在这里度过了十来个年头,小镇的生活平静安逸,偶尔有慷慨的香客,或是镇子里有钱家的女孩子来这里捐钱,于是隔几天,地窖里便又会多出几桶好酒。

不过他很清楚,这样平静的生活不会再继续很久了——

当然,这并不完全归咎于几分钟后到来的三位客人。

教堂的木大门呻吟着被推开,一缕刺眼的阳光进入陈暗的室内,虽然马克西姆大部分的精神出于走神的游离状态,另一部分在书上,只有意识中很小的一部分,听见了来人的脚步声。

“忏悔的时间已经过了。”他头也不抬,就下了逐客令。

“我可不是来忏悔的。”费纳希雅说道。

“哦。”牧师面无表情,眼睛仍然没有离开手里的书,大部分精神依然不知在什么地方游荡着。“很抱歉我不提供其他服务。”

“高傲的家伙……”哈劳斯小声嘀咕道,“所以我讨厌教会的人。”

“你不也是?”帕泽尔说。

“圣骑士跟牧师可不一样。”

“哦对。一个是神的仆人,一个是神的狗。仆人负责接待,狗负责咬人。”一个讽刺的微笑,“各司其职。”

“你骂我是狗?”哈劳斯瞪着他,金光从身上爆出。

“我有说过吗?”帕泽尔耸耸肩,往一条长凳上面一躺,悠闲地翘着脚。

“够了,你们两个,都闭嘴。”费纳希雅一人斜了一眼,眼睛还残留着哭红的痕迹,但凌厉的目光里透出十足的威慑来,看起来已经恢复了那个颐指气使的自己。

马克西姆并不在意这三个客人之间的内讧,事实上,他的精神已经再度开始神游,直到被一个突然闯入视线的东西强行扯了回来。

他瞄了一眼费纳希雅举得快要贴到他眼睫毛上的戒指,然后抬头看了一眼这只纤细嫩白的手的主人。“哈伦哥斯很少派人来找我,你是第一个。”

马克西姆抬头的那一瞬间,费纳希雅几乎惊呆了。

在来教堂的路上,她就一直在想,这个隐居“多年”的家伙会是个什么样,直觉告诉她,像这种看淡了名利的世外高人,应该都是些喜欢故作高深只说半截话的白胡子老头,而他又是个灵魂巫师,总之会是一个脾气很坏、喜欢教训人的凶巴巴的老头子。

然而,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棱角分明的俊秀脸孔,下巴上充满男人味的细细胡茬,整张脸看上去颇为帅气,而半耷拉着的眼睛给整个人染上了一种忧郁的气质,完全不像印象中与恶灵为伍的魂巫。

“说吧,你们来这是为了那个王宫里的魔灵吧?”马克西姆的话把看得脸红的费纳希雅从那种小女生的心思里拉了出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哈劳斯问道。

“你身上,有魔灵留下的痕迹。”牧师看着费纳希雅。

这句话令她心里一惊,不再纠结于这个牧师的外貌,直接开门见山:“告诉我有关那个魔灵的事。”

“从气息来看,应该是一只魂化的远古戒灵,”马克西姆放下手里的书,把它放到了旁边的架子上,“由于所宿魔戒受损,需要不断吞噬纯净之魂增强自身的灵魂能量,来维持自己行走世间的魂化体。”

讲完了一堆乱七八糟的定义,马克西姆喘了一口气,“我对它的了解只有这些。现在,你们可以提问了。”他伸出三根手指,“你们有三个问题的时间。”

“什么是远古戒灵?”哈劳斯问。

“戒灵是被封印在魔法戒指中的灵怪,远古戒灵则是上古流传下来的远古魔戒中的家伙。不过,对于远古魔戒,我知之甚少。”

“魂化戒灵是什么?”费纳希雅问。

“就是戒灵由于某些原因离开了魔戒的束缚,以灵魂的形态行走世间。不过这种状态下他们只能靠灵魂的能量维持,而且它的力量无法随时间恢复。对于魔戒损坏的这种情况,它需要找到一个新的宿主。”马克西姆看了一眼那边的帕泽尔,后者正眯缝着眼睛躺在长椅里,“好了,最后一个问题。”

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帕泽尔应了一声,“嗯?没有问题可以不问吗?”

“当然可以。”马克西姆仍然没精打采地半睁着眼睛,拿起刚才那本书,继续神游。“好了,我都回答完了,你们不要再烦我了。”

“什么!刚才那个怎么能算!”费纳希雅和哈劳斯都恶狠狠地看着他,接着又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帕泽尔,“我们可是把最重要的问题留给你问了啊。”帕泽尔无辜地两手一摊。

“喂!告诉我怎么打败它。”费纳希雅喊道,“这真的很重要!”

马克西姆什么也没说,连眼皮都不抬,仍然只是神游,虽然耳边充满了高分贝的女声,但是远离的意识几乎听不到。

“看来我们来了一位新朋友。”他突然说,仍然低着头,只是翻了一页书。

费纳希雅和哈劳斯朝门口望去,果然看见了一个刚刚踏入教堂的身影。来人看上去不是很高,只比费纳希雅高一点点,从体态上看很年轻,一袭灰袍。魔光一闪,灰袍少年便到了两人面前。他生着一张娃娃脸,无名指上的魔戒闪着光芒,上面刻着斯瓦迪亚王国魔法协会的紫罗兰纹章。

“请问,您就是费纳希雅殿下吗?比传言中描述得要更漂亮。”少年歪着头笑道,只看着费纳希雅。

“嗯。”费纳希雅由于他的恭维而有些脸红地轻勾嘴角,虽然刻意抑制,但多少还是喜形于色。

“你是什么人?”哈劳斯走上前,似要挡在前面,手按剑柄。

少年不理哈劳斯,仍然只是看着费纳希雅。“您可以叫我艾雷恩,我是来自王城的魔法学徒,大魔法师欧甘派我来协助您。”

“你有证明身份的信物吗?”哈劳斯警惕地问道。

“需要吗?”艾雷恩反问道。

她当然知道欧甘,首席大魔法师,父王的故交老友,虽然在对于灵魂的认识层面上可能比不上这个没精打采的牧师,但也绝对称得上学识渊博。“协助我?做什么?”

“找到灵魂宝钻,击败魔灵。”少年干脆地回答道。

“灵魂宝钻?”

艾雷恩点点头:“那是击败魔灵的关键。”

“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呃,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灵魂容器。”马克西姆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自称是魔法学徒的小子终于帮他省了些不必要的口舌。“用来禁锢灵魂的。只要我们找到它,就可以将魔灵暂时禁锢其中,然后以灵魂宝钻修补远古魔戒,重启魔戒的封印。毕竟,远古戒灵不死不灭,而它巨大力量产生的邪恶终将危害人间。”

“它在哪?”费纳希雅问道。

“先别着急。”马克西姆说,“那也是魔灵在寻找的东西。”

“什么?”费纳希雅看了一眼艾雷恩,那日瑟缩在宫殿角落里的费纳希雅偶然听见的话再度浮现在她的脑海,她不禁猜测这家伙笑脸之下的内心,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吞噬宝钻而产生的强大灵魂力,可以使它完全而永久地占据某个躯体,而摆脱魂化体,而成为一个永生的可怕存在。”

“这么说,魔灵是要占据贝狄威尔的身体?”哈劳斯说,“既然如此,为什么他还会为它卖命?”

“也许他并不知道,但是即便是知道了,恐怕他和魔灵已经签订了契约,不然魔灵也不会那么轻易地把力量借给他,这样的话,他的灵魂本来就已经属于魔灵了。好了,我都说完了,至于是不是要去找灵魂宝钻,就是要你们自己决定的了。”

“如果,不去找灵魂宝钻,我们的胜算有多少?”

“没有。远古戒灵甚至比巨龙更强大,即便是虚弱的远古戒灵,对于你们来说也太强大了。”

费纳希雅低着头,哈劳斯看见她的手都在颤抖着。

“告诉我它在哪。”她说,声音和目光一样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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