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长安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算在之前的战斗中,那双手也没有沾染一丝血迹。
但是许长安总能在上面感受到血腥味。
腥臭难闻,令人作呕。
所以许长安喜欢洗澡,也喜欢洗手。
这是这自从他成为天道司主以后,为数不多的放松方式。
“想一想,我来到这个世界都已经二十年了吗?”
许长安感慨。
二十年前,他还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在那一个世界中,他是彻头彻尾,名为“社畜”的一种生物。
每天加班、加班、加班。
然后终于猝死。
猝死之后,他转生这个世界,成为了北凉世子。
在知晓自己身份时,许长安非常高兴。
因为这个身份意味着他不再是卑微的打工人,也不再需要每天加班到死。
现在的世子,以后的王爷。
怎么想,都是会过上那种夜夜笙歌,日日奢 淫,顿顿山珍海味,然后娶十几个漂亮的老婆混吃等死的美好剧本。
北凉王的身份的确很尴尬,但是他只需要证明自己是个废物,就能活得很安全。
但是,五岁那年,他觉醒了系统。
系统让他去杀妖魔,得奖励。
他直接拒绝。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才能每天无忧无虑,快活似神仙,谁要听你的去每日每夜的追杀什么妖魔啊。
于是许长安根本不理系统,又快活的过了五年。
北凉虽然苦寒,但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世子,所以日子也过的颇为幸福。
然后就在他作为质子来到洛阳的前夕。
一个人找到了他。
那人是前任天道司主。
那时的许长安,才明白自己身上肩负的重担,和与生俱来的责任。
上天并非无故赐予他第二次生命。
有所得到,就必须有所付出。
他是这个世界的天道意志,所钦定的天选之子。
翻译一下:顶级工具人。
所以他天生就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
姬如月十八岁入三品?
他十二岁就入一品,而那时离他真正开始修炼,才不过两年。
但他的职责,从一出生开始就注定了,——
灭杀那些被称作天外妖魔的怪物。
那些危害这个世界的怪物。
世人近乎无人知晓这些天外妖魔,正是因为有天道司,在幕后处理它们。
天道司也并非世人所理解的那样,是一个可怕的杀手组织。
杀人,只是副业,杀妖魔,才是主业。
可笑吧,
人人畏惧,见不得光的杀手组织,
其实才是这个世界真正的守护神。
而许长安,也在他十六岁迈入大宗师境界的那一刻起,成为了新的天道司主。
从此,他混吃等死的愿望,彻底化为泡影。
……
“公子。”
听雨的声音,突然打断了许长安的思绪。
“那个婴儿,已经安顿好了。”
“嗯。”
“不过找来的奶娘听说是北凉王府找她,闹的动静有点大。”
“嗯?”
“其实也没多大影响,只是恐怕……”
听雨犹豫一下,说道:“恐怕明天一早,全城的人都知道王府在找奶娘了。”
“知道又如何?”
许长安挑眉:“本公子又没做什么亏心事。”
“……”
见听雨依旧立在一边,似乎有话要说,许长安皱眉问道:
“有话就说,你什么时候如此的磨叽了。”
“……夫人,还在房里等着呢?”
“夫人?什么夫人?”
许长安刚开始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但是立马就想起来,从今晚开始,这府里能够被称作夫人的,便只有一人了。
他的娘子,从此以后要陪他走过一生的枕边人。
宁安公主,姬如月。
不,现在应该称之为世子妃了。
“啊,这样啊,她还等着的啊。”
许长安将头埋进已经彻底冷掉的水中,凝视着水面的花瓣,咕噜咕噜的吐着气泡。
说实话,这个亲,他是真的不想结。
就算对方是那个传说中的天下第一美人,才色天赋无一不拔尖,令无数洛阳才子疯狂的梦中神女。
但是女人嘛,玩一玩还可以,真要与之度过一生,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
特别是姬如月这种身份特殊的女人。
他动也不能动,休也不能休,冷落也不能冷落,可总不能跟姬如月摊牌,自己就是传说中的天道司主吧。
恐怕这样第二天皇帝老儿就会派十万禁军,围了王府,然后剁了他许长安的狗头。
天道司的名声太差,真不是什么能够见得光的身份。
而这天下最难欺骗的,恰恰就是枕边人。
“啊,有点头疼。”
都怪那个混账老爹,本来一切都对自己百般纵容,偏偏在这件事上顽固的过分,自己不同意他就一哭二闹三上吊,还不断吹嘘那个女人多好多好。
真是想不通,姬如月那个女人除了一点虚名之外,有什么好的。
但事以至此,总不能把人家抛之不理吧。
许长安轻叹一声,起身。
总之,先去将该有的程序,都走一趟吧。
……
时间稍稍往回推一点。
姬如月被人搀扶着,送入洞房。
然后一切就安静下来,姬如月只能听见自己依旧难以平静的心跳声。
就如来之前,那些宫中的嬷嬷对自己说的话。
“热闹都是那些男人的事,殿下要做的,就只需不要心急,静静等待而已。”
没错,等待。
等待那个从没有真正见过面的男人,为自己掀起红盖头,喝一杯交杯酒。
那么这场女人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才算是完美的落幕。
“那就等吧。”
姬如月凝视着眼前的一片喜庆红色,默默等待。
既然是她一生中最重要的仪式,也总不能落得个虎头蛇尾才对,说出去,别人也会笑话的。
但终究还是会有些心慌。
一想到自己的后半生,从这以后,将会彻底的属于一个人渣、纨绔、禽兽,一个自己厌恶的陌生人,姬如月内心深处就感到无尽的迷茫。
这个选择,真的是对的吗?
为了世人,牺牲自己,真的值吗?
若是自己不嫁,后果真有父皇说的那么严重吗?
姬如月开始怀疑。
但最终,变成自嘲的苦笑。
“都已经木已成舟,我还在胡乱想些什么。”
徒增不快而已。
于是姬如月摒除杂念,继续等待。
只是被红盖头遮住视线,房间里又仅有她一个人,颇有些无聊。
渐渐的,姬如月的注意力又转移到听觉上。
房间里很安静。
她听见自己终于平静些的心跳。
她听见门外等候的丫鬟,平缓的呼吸。
她还似乎听见远处隐隐约约,听不真切,觥筹交错的声音。
咕……
最后,她听见自己肚子叫的声音。
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