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一直在城外的树梢兜转的白猫,此时却是出现在了城头的位置。

它慵懒的趴在了城头的砖墙上,在侧面的不远处。

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个突兀出现在奇怪位置的小家伙。

它就这么趴着,时不时舔.舐一下自己粉色的爪爪。

然后打一个不大不小的哈欠,浑身的白色毛发偶尔竖起,然后一点点的落下。

“喵呜~”

没人听到它叫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它想要说些什么。

甚至现在……似乎都无人可以顾忌它的存在了。

河岸对面的刘道乙在玄雾宝帐出手之后,直接策马长驱。

马蹄浩荡如雷霆奔腾,竟是踏马过江而去!

而此时天边的几位三位黑袍终于赶到,同时落地掀起了一地尘埃。

刘道乙勒马顿地。

看着这几位气势汹汹,仿佛有着被戏弄后的愤怒的黑袍笑道。

“现在知道被耍了?晚了。这可是玄雾宝帐,三清宫至宝,你们进不去的。”

站在最前头的黑袍冷冷的看着刘道乙。

“杀了你就可以了。”

刘道乙哈哈大笑。

从怀里缓缓掏出了一柄符剑,指向天际。

“此剑刺冥,专杀魔域宵小。认栽吧,至宝归属正道!”

他从马背上起身,声音几乎传遍整个江岸。

“无论人宗道门弟子,此时此刻你们只要做一件事情,阻止他们靠近玄雾宝帐,直到天剑山宗主肖猎取得至宝。今日之胜果,归属正途。杀!”

杀气冲天而起。

场面一片混乱,杀伐之声此起彼伏,无法消弥。

而那滔滔江水之中,已经数不清的人头沉沉浮浮,夜幕之下,江水已经看不清楚到底是什么颜色。

红色亦或者是黑色。

这些东西,沈欲也看不到了,她甚至听不到在外头的人,到底在呼喊什么。

这层玄之又玄的迷雾,仿佛要将整个龙头城变成世外桃源一般的存在。

但是它是桃源么?现在只是一座围城罢了。

而此时可以说是群龙无首的龙头城内,一片死寂。

不是没人,相反,龙头城内,有着许多人。

大多数都是年轻弟子。

他们听到了外头的话语,他们看着半身浴血的女子,似乎唯一一个实力在水准上的女子。

似乎期待着她做出什么选择。

她只是怔怔的看着城头。

有人知道她是谁。

便于这死寂般的沉默中开口。

“沈宗主……”

沈欲没有看他。

他咬了咬牙。

“开城门吗?生死……全在您一念之间!”

然后他就看到了这个女子用剑撑起身子。

接着看向旁边的众人。

“城门我不会开的。”

她如此说道。

沉默与死寂在持续。

而在城外,手持金龙剑的肖猎已经数下了最后一声。

他叹了口气。

“攻城。”

于是数百人形成的阵列,开始以肉身对这有法阵加持的龙头城开始了猛烈的撞击。

“轰!”

“轰!”

“轰!”

前赴后继的道门、人宗弟子开始冲击城门。

震耳欲聋的声响仿佛阵阵鼓声。

不仅仅敲击的是城门,还有此时龙头城内众人的心房。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城门……拖不到他们赶回来了!何况这个鬼东西还遮挡了一切,等到他们打开城门,我们也是死啊!有什么区别?!”

越来越多的责难出现。

“是啊!打开城门!!”

“把城门打开!现在局面已定,不能死在这里!”

“我去开!”

“嗖!!”

一个迈出脚步的少年,他的步伐才刚刚拉开,却戛然而止。

人头滚落在了地上。

鲜血喷洒朝向天际。

这样的画面,让所有的争执声响戛然而止。

收剑的女子将剑负手而持,她冷漠的眼神注视着此时惊疑不定的众人,终于开口。

“给他们打开城门,你们一样是死,还会留下临阵投诚的名声。我允许你们战死,不允许你们这样死。”

她转过身缓缓的面对此时在颤栗,仿佛随时都会破开的城门。

然后她迈步。

“咚!”

城门在响,她在说话。

“我知道没有什么可以安慰你们的,等到城门破开,你们会死,如何死,我不知道,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不用期待奇迹,事已至此,就没有奇迹。”

“咚!”

所有人眼神怔怔的看着这个女子,手负长剑的背影。

“似乎唯一可以安慰你们的是,我不会苟活。甚至会死在你们之前,但是这无关大义,因为我清楚,在这里苟活下去的后来,只会比现在死去更加痛苦,人生……就要痛痛快快的。”

“咚!!”

城门剧烈的响动,沈欲甚至能看到城门的缝隙了。

后头似乎有人在哭泣。

是看着自己的背影,还是心志脆弱,沈欲已经管不着了。

因为她已经看到了自己要走向的结局了。

陈荒最后关头的阴险,自己也不想去追究了,如陈荒所言。

每个人都要给自己留下退路,无论你在什么阵营。

自己既然没有想过,那就活该死去。

她想过自己临死之时会是怎样的场面,而现在的架势……似乎也不错吧?

她笑了笑。

至少,是在战场之上,至少不用摇尾乞怜。

“轰!!”

伴随着强悍的气流。

城门陡然破碎,碎掉的无数木块,碎铁几乎是从沈欲的身边飞走。

掀起了她染血的衣袍。

也带起了她蹁跹的长发。

城门终于被破开,果不其然,再强悍的法阵,在没有阻挡的情况下破裂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而在门外的众多道门、人宗弟子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半身衣袍染血,单手持剑的冷艳女子。

她很漂亮,但是要说此时她脸上的表情。

叫做死志。

明知道有去无回,也要如此去做的死志。

很难想象这样的画面会出现在魔域之中,但是她就是这么出现了。

门外的成百剑修,皆是持剑而立冷冷的看着她。

肖猎就在最前沿,他的那把金龙剑也最是耀眼。

“一介女流,单人守城?有意思。”

肖猎如此说道。

那束光芒就在城内不远处,可是沈欲没有任何欲望去看它,里头有什么至宝也和她没有关系。

至少,现在还未降落。

否则肖猎早就出手了,因为他也在等待,至宝正好降世的时机,那就是他出手最好的时候。

沈欲舒缓着气息,然后开口。

“魔域,十二洞天,欢喜宗洞天宗主,沈欲……守城。”

守城两个字,念的格外的重。

肖猎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个女子。

“你一人,如何守?”

沈欲闭上眼睛,然后再次睁开,已经是满目猩红。

“这么守。”

浑身的血气上涌!

她轰然奔袭而出,在城门下的甬道激射而出,如出膛的炮弹一般。

浑身仿佛都涌起了血色的女子,就像是开弓没有回头的离弦之箭。

似乎谁都能看出来,不需要任何境界就能看清楚,她这次离开,没有想着回头。

她冲向了面前数百剑修们。

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那些人被自己杀死之前都要大声喊出名字呢?

原来是想要将自己的名字,留在这样的战场之上,有幸留下来的话,或许能成为某些故事中的一个名字。

这样,也不算被遗忘。

是啊,自己来到魔域是为何呢?或许是因为自己一出生就在这里了。又为什么修炼,为什么成为了宗主?

或许是因为觉得人生就是这样,有安排就一步步的走下去,没有安排就浮浮沉沉如一片落叶,飘荡下去。

意义是什么?

或许……活下去就是意义了,只是现在,她觉得不活下去,这么死了也不错吧。

“轰!!!”

身影冲撞向了那整整齐齐,仿佛牢不可摧的剑阵。

却只是让那些剑修稍微震荡了片刻。

然后他们挺直腰杆。

“砰!!”

气血逆流。

沈欲的身影如同被击飞的垃圾。

她的体内经脉如何激荡,身体上的痛苦她已经无法去感受了。

原来,在临死之前的大脑是如此的清醒。

她仿佛听不到了其他的声音。

她一直在想。

想一个少年。

如果让他到来这里,遇到这样的情况,他愿不愿意在这样的情况下慷慨赴死呢?

“砰。”

她在城门的正上方。

身形凹陷进去,周围的碎石掉落。

她与凹陷之中,被浑身的鲜血浸染。

她微微睁开眼眸,眼前却是一片血色,她看得不是下头一众剑修的气势汹汹。

而是虚无缥缈的黑夜。

她不想去祈求谁。

她只是有点想笑。

“许念,没有想到最后我想到的人,会是你啊。如果你能梦到这一幕,记得要拿起那份信。”

下头的肖猎抬起头看着城门上的女子,举起手臂。

“慷慨赴死,算是英雄。赐剑!”

“赐剑!”

“赐剑!”

数百剑修,同时举起手中的长剑,他们同时朝向了城门上的沈欲,挥剑。

沈欲看到了数百道剑光从天而降。

宛如夜空中的流星,如此的灿烂,朝着自己扑面而来了。

她心满意足的笑了起来。

或许早有预感吧,那天把自己穿进浅绿色长裙里,见到他,看着他,想把他装进这个初秋的萧瑟里。

大概就明白那是自己和他最后一次见面了。

风会吹过和他的这一页,如果会有重新选择的机会……

自己大概还是会在那一年,那个暴雨肆虐的夜,带着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他上山。

然后把做过的事情,再来一遍,

然后……没有然后了,就这样了。

“……”

寂静,百无聊赖的寂静。

甚至没有让沈欲感觉到被万剑穿心的痛苦。

她不禁有些怀疑,死亡未免对人也太过仁慈。

于是她睁开眼睛。

看到的却是不可思议的一幕。

所有的剑光在空中,陡然停滞,宛如时间都停止了一般。

可是她还没有窒息。

她略显迷茫的眼眸就清晰的看到了。

“轰!”

所有剑光就在她的面前陡然落地,如戛然而止,半途而废!

根本没有一道剑光能够刺伤自己。

发生什么了?

沈欲努力的睁开眼睛,却看到了下头所有人错愕的目光,他们不约而同的抬起头,看着的,不是自己。

而是……

沈欲努力的仰起头,她清晰的看到了。

在更高的城头。

在星光斑斓的夜空下。

有个身影站在那里。

一身玄服,脸上……戴着一张显得诡异且邪魅的玄狐面具。

他是谁……

为什么……看上去这么熟悉?

沈欲无法得出答案。

只是看着这个突然出现,从未见过却觉得无端熟悉的身影端起手中的盒子。

然后伸手,从里头抓了一大把什么东西出来。

接着……他抛向了天空。

这次沈欲看清楚了,是黑白棋。

在最高点坠落的黑白棋,仿佛都要消失在夜空里了。

然后坠落。

沈欲永远忘不了这一天的,这一幕。

“轰隆隆……”

如夜空低吼,云层之中惊雷滚动。

接着,

棋子如细雨颗颗落下,人头如山崩滚滚而落。

数百剑修,没有丝毫抵抗身死当场,被黑白棋碾压,轰碎!

血肉甚至在空气中碾成了血雾,却久久无法弥散。

肖猎站在人群之中,身边一个个身影倒下,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

他生平为数不多的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可怕。

身为八境阳神,他见过许多声势浩大的招式,见过许多诡谲离奇的术法,却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干脆利落,让人从内心发寒胆颤,干净利落的杀人手段……

这位玄狐面具的神秘男子,就像是神祗降临。

而如自己这般的所有人,皆是他眼中待宰的牛马。

几乎是同时,就在江对岸看似和睦平安的城池里的院落中。

“……”

“主人?”

言言听到了什么动静,她抬起头来,却看到了床上的那个身影陡然起身,连房门都没有推开,直接如一道流光飞出了窗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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