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莱娅手中的筹码数量在以一种稳固，而又令人无法接受的速度增长着。

一枚，两枚，四枚，八枚……

在蒂莱娅赢到十六枚红色筹码，也就是一百六十枚金币后。

她把其中十枚红色筹码兑换为两枚价值五十金币的黑色筹码装在身上，并且开始更来回换赌桌，之后的每一次参与都只会押上一枚红色筹码。

这样的做法能够避免赢得太多，被庄家或者其他眼尖的人发现不对。

她有时甚至还是故意输掉几枚红色筹码来掩饰那异常的运气。可不论蒂莱娅如何掩饰，只要她还想继续赢钱，赌坊内的金钱流向就还是会不可避免的发生改变。

最先注意到异常之处的是个手气不太好的家伙，这个不修边幅的酒糟鼻男人已经输了整整一上午，就连之后从赌场佘来的钱也已经所剩不多了。

他在喝酒休息的时候，注意到了那个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的矮个子。

男人透过浑浊的褐色玻璃酒瓶盯着那个用力拍着赌桌的身影，他似乎只会赌大小，并且每一次给出的筹码都不是特别大。

但是……那个小子似乎从进入这家赌场开始就从来没有输过。

男人瞪大眼睛，呼吸渐渐变得粗重起来。他觉得自己抓住了某种机遇，仅仅需要再确认那么一次就够了。

蒂莱娅现在是一副男装打扮，把头发梳成发髻藏在褐色的鸭舌帽里，上半身披着厚实的鹿皮夹克，腿上套着方便行动的宽松马裤。

她脸部的肌肉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除了那个噩梦的前半段外，蒂莱娅还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赌桌上玩的这么开心。

按照两人的预计，在这家赌场赢下两百多金币就已经差不多足够了，继续玩下去的原因单纯只是因为蒂莱娅还想在这种胜利的喜悦中多沉浸一会。

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里，她仿佛真的变成了梦中那样的女王。筹码和金钱的流向完全由她的心意决定，在这狭小昏暗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是她的臣民——只除了某个碍眼的巫妖。

不，甚至就连那个阴坏的巫妖现在看起来也没有那么碍眼了，他那张苍白的死人脸在蒂莱娅眼中逐渐镀上了一层与黄金同样喜人的柔和圣光。

蒂莱娅既兴奋又害怕，她有些心虚的在意识中询问，

“里德尔先生......你究竟用了什么样的魔法？你能用眼睛看穿筛盅吗，就像传说中能看穿女人衣服的魔鬼样？或者是用蚊子那么小的不死者钻进那里和自己共享视觉？”

“总不会是直接控制骰子按照你想要的数字转动吧，那也太夸张了，万一被抓住的话我们应该跑得掉吧？”

巫妖沉默了几秒，然后给出了新的提示。

“结果小于五点，这次买小......你依然缺乏对魔法乃至对我的敬意，为什么你能想到的都是些这么蠢的主意？”

他看着蒂莱娅把一枚红色筹码滑到绘制着奇怪图案的区域，那是一只背着沉重钱袋的绿色地精，它瘦小佝偻的体格与桌布另一端的巨魔形成鲜明的对比，在游戏中象征着「小」。

“你知道我最擅长的魔法领域是什么吗？”

蒂莱娅等待着荷官统计筹码，一边不太在意的随口回答道：

“死灵法术，我记得里德尔先生应该属于死灵学派吧。”

“这是一个思维上的误区或者说......偏见。”

莫尔斯嗤笑了一声，用那双暗红色的眼睛盯着正准备掀开筛盅的荷官。

穿着略有些暴露的女荷官浑身一抖，原本准备启动桌底机关让骰子重新转动的的手法没能如愿成功。

她有些奇怪的左右看了一眼，心中暗骂着忘记在这种天气关窗的侍者，然后掀开筛盅

两枚十二面骰子的骰面分别是“一”和“二”，和他所想的分毫不差，蒂莱娅因此又收获了一枚红色筹码。

“你为什么认为死灵法师最擅长的事就一定是摆弄尸体和骷髅呢？这是对死亡的狭义认知。”

莫尔斯用略带嘲弄的语调解释着，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即使是议会所在的基奥普斯自由联邦乃至整个法师群体，人们对于死灵学派的偏见也是普遍存在的。”

“很少会有人选择相信，我们并不是只研究如何让尸体站起来替自己杀人的冷血变态，人类的刻板影响很难被改变。但事实上死灵学派的研究方向涵盖了更多你所不知道的东西，我认为这个学派其实更适合被叫作灵魂学派。”

他的话并不玩完全可信，至少蒂莱娅就亲眼见过在莫尔斯的邀请下，无数尸体与亡魂从地狱归来参加晚宴的疯狂景象。

但至少有一点是对的，那就是巫妖擅长的并不只有死灵魔法。

“我研究过有关灵感和“启示”的课题，在赌大小或者抛硬币这种程度的问题上，我的预感百分之一千准确。这甚至根本算不上作弊，我只是恰好每次都能猜中答案而已。”

“里德尔老师，我能学这个吗？”

意识中的蒂莱娅毫不犹豫的举起右手，这毫无疑问是最能满足她幻想的一个法术。

“你没有灵感方面的天赋，何况想要获得相对清晰的预感至少也是你达到九级，完成一两个完整五环魔法框架之后的事了……下一次还买小。”

有些失落的蒂莱娅在惊呼声中把一枚黑色筹码推上赌桌，她打算最后再玩一把就回去休息。

这时，忽然有人把一小摞黑色筹码和大把红色筹码一起堆在了桌子上，用力推向地精图案。

那是个满嘴酒气，双眼充满血丝的赌徒。

这样的人在赌场里其实并不罕见，不管是想要赢的更多，想要出人头地，或者只是还清债务，他们最终都只能在淤泥中越陷越深。

“小子，我全都靠你了……我把自己的全部都押在这里了！”

蒂莱娅扭头看了这个男人一眼，表情逐渐变得古怪起来。

莫尔斯愣了愣，他在那黑暗的世界中看见了某种粘稠燃烧着的火焰。

他还是第一次在女孩的身上感受到这样复杂的情绪。

嫌恶，敌视……还有仇恨？

“哎呀，抱歉抱歉，是我弄错了。”

在荷官停止摇晃筛盅前，少女收回了那枚黑色筹码。

在一众赌客不解与惊骇的目光下，她把之前赢来的所有筹码都堆上赌桌，推向中央的黑色骷髅图案。

那是不祥的十三点。

“应该是这样才对，相信我一次，你将会赢下这里的一切。”

蒂莱娅把最后一枚红色筹码用拇指弹了出去，它先是在桌面上滚动了一会，然后在黑色骷髅上旋转着倒下，停留在象征着胜利冠冕的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