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之时,一名来自天阁的长老,孤身一人走入了东河皇朝王都洛河的城门。

这位长老名为古榕,他很清楚域主今天会来到这座城池之中,所以竭力掩盖了气息,又没有完全装成凡人,而是散出练气期三重左右的修为,行走在大街上。

他用秘术塑造出一张灰发白须的中年人面孔,正常而言,这才是大部分练气期修士的模样,那些年纪轻轻就能遁入筑基的实乃天才中的天才。

古榕昨天在场,听完了域主大人对苏长生全部的猜测,一开始他也尤为激动兴奋,表示我等东深域竟然会迎来这么一位大能,但回去之后古榕又对着资料翻看了几遍,顿时察觉到了几分不对。

虽然域主大人说得条条在理,字字珠玑,但根据那资料上所说,苏长生自从加入天青圣地后,整整半年都没有展露过任何修为,而是一直待在剑意丛生的断剑崖内,直至最近几日才展现出了过人的剑道境界。

看着这段文字,古榕忽然有了一个堪称大逆不道的推测,他认为这苏长生可能之前一直在虚张声势,其实苏长生根本没有什么通天之能,他只是在欺骗姜鸢,以此达成自己不可告人的秘密,那就是——

进入天青圣地的断剑崖,领悟剑道!

古榕越想越觉得通顺,心想这苏长生的剑道天赋果真不凡,只需半年时间就领悟到了这般境地,同时古榕又不得不开始怀疑,苏长生真有那种仙法和实力吗?

由于他在散会以后没有留下,也就不知道苏长生斩杀了钊隼的这种事迹,所以古榕觉得苏长生十分可疑,甚至心想说不定此人只是运气好,碰巧遇上了这两位弟子觉醒而已。

虽然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也不能说是没有,更何况苏长生这人看起来就很可疑,于是古榕便选择掩藏身份独自前来试探。

无声无息,晨雾融入炊烟。

在走入客栈,坐到角落里要了一碗温酒以后,古榕并没有端起碗来一饮而尽,而是闭目倾听四周其他修士的讨论声,他知道今天是天青圣地大比的日子,所以额外注意了一番。

和域主大人不一样,李镜枢是来东河皇朝觐见上廷使者的,而他古榕则是要花费心机,找出苏长生的破绽,二人心态完全不一样,所注意的信息也自然不同。

古榕觉得光看信息没用,不如亲自前往,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东河皇朝本地人比起他们这些肯定了解更多。

“天青圣地今天大比啊,那小王爷都去了,前几日他亲眼看着那位苏长生点化安家大小姐,听说被吓得不轻……”

就在古榕思考之时,邻桌一道声音响起。

“这正常啊,要是我亲眼目睹这种事,别说吓得不轻了,事后能不能缓过来都不一定呢!”

“今天圣地那边肯定被围得水泄不通,没点身份地位怕是进都进不去诶。”

“能观摩苏长生动手,万一能领悟到一星半点的仙意呢,哪怕是光去感受感受仙气也好啊!”

“说得对!”

古榕听着这番话陷入沉思,心想他人对于苏长生的态度果然是无比尊敬,莫非自己的想法,而就在他沉下心来之时,接下来周围修士的对话则令他不由得轻轻抬起头来。

“唉,也不知道那苏长生是走了什么运气,自从他被那位圣主带回天青圣地以后,整个半年内他什么事情都没干过,就吃喝玩乐,结果直到最近,就跟中了仙气一样……”

“诶可不能这么说,那万一人家就是想歇着呢?”

“要是真想一直歇着,为啥还要展露实力?”

听到这里,古榕的表情出现了几分变化,天阁收集的情报里显示苏长生确实有着整整半年的空档期,但所有人当时都没在意,现在仔细回想一下,古榕这才忽然察觉到有些不对。

是啊,如果苏长生真是洪武上廷所派来的使者,那他为什么要荒废这足足半年时间呢?这半年时间里情报所说,他整日无所事事,甚至不曾修行。

古榕欣喜,觉得自己算是找到了属于苏长生的一处疑点,他一拍巴掌,急忙喊来招来掌柜,开口询问道:“这苏长生之前,真有他们说的那般不堪?”

掌柜挠了挠头,十分诚实地说道:“不止,我记得天青圣地之前次次大比,这位苏长生都是第一个弃权的,好像是怕了似的,但现在我们都能明白他不是怕……”

后半段话已经不重要了,古榕默默喝下温酒留了几枚铜钱,直接毫不犹豫去往奈明轩,域主大人曾经说过,东河皇帝会在奈明轩进行招待。

奈明轩门前有数十名护卫拦着门,看得出来东河皇帝对域主大人真的很上心,古榕走上前去亮出天阁长老身份,众人顿时愣住,他们都是朝廷心腹,自然了解天阁,一时间有些迟疑,但还是放了进去。

古榕懒得客套,直接去往顶层,可就在进入奈明轩之后,原本兴致勃勃的古榕却忽然愣了愣,紧接着脚步一停,他站在原地抬起头,心绪泛起几分不安。

四周看似寂静,但身为通天境界的古榕却可以本能地察觉到什么,他略带慌张的看向身后,终于意识到了这种不安来自什么——仙意。

这奈明轩内的空气中居然会有仙意!

古榕心头一颤,这种仙意极其淡薄,但又却是无比切实地存在着,古榕心头一颤,却又很快有了新的猜想:果然,那苏长生应该是和奈明轩有点关系吧。

能心安理得在天青圣地摸半年的鱼,谁敢说苏长生没点背景?

原来他的仙法来自奈明轩,如此想来,一切仿佛就都说得通了!

古榕激动地一路赶到奈明轩顶楼的收藏室前,越靠近顶楼仙意就越是浓郁,直至他走到收藏室门前之时,古榕甚至一阵耳鸣,因为他能听到仙音在耳畔的道道轰鸣!

这仙音极其悦耳,以至于古榕都心神止不住荡漾起来,他用力推开收藏室大门,果不其然,域主李镜枢和东河皇帝牧焕就站在不远处,二人对他回过头来,皱了皱眉。

古榕激动地跑到李镜枢面前,单膝下跪行礼,而后抬起头来拱手说道:“域主大人,这苏长生果然有问题,想必您也一定发现了吧?!”

李镜枢的表情浮现出一丝疑惑,他抬起眼帘,同一时间,仙音不断在周身回荡,衬得这位域主宛如真仙临世,古榕见状愈发坚信,果然域主大人才是真正的仙人真传。

牧焕也看了一眼古榕,面无表情,此时此刻偌大的收藏室内,一尊域主,一位皇帝,二人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于是目光中悄然流露出几分异样。

古榕抬起眼来,原本以为自己会迎来域主大人的赞同,结果却发现李镜枢的眼里竟然仿佛含着几分怜悯。

“域主大人……”古榕愣了愣。

“古榕长老,”李镜枢微微一笑,可他的笑容里却透出一股轻蔑感来,“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最开始前往此地,我也怀着几分怀疑,但现在……”

牧焕笑着长出一口气,对古榕说道:“这位长老,请看这里,我们已经将安家的画与这幅对比,证实了这就是苏长生的画作。”

古榕循着牧焕的手势看去,在牧焕身后是一幅大概三尺左右的水墨画,古榕心想这有什么好看的,而就在他这么想的时候,在他眼前,牧焕轻轻挥手,径直拍上了画幅表面。

下一刹那,无数波纹悄然将空间震荡开来,道道震耳的仙音自虚无中迸发出来,古榕瞬间瞪大眼睛,彻底呆滞在了原地!

仙音不断徘徊三千里,直入云霄龙九天,古榕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于是心头难以抑制地生出无尽的后怕与恐慌,若是他没有先前来寻找域主大人,而是直接去挑衅了苏长生,那后果……

古榕两手抱着脑袋,表情慌乱无比,已经能想象到苏长生轻易将自己碾压殆尽的画面。

绝对只能是不堪设想啊!!

“这,这……”古榕满头大汗,用力咽了咽口水,“这真的是那位苏长生亲笔所绘吗……”

“既然还不相信,那就随牧焕老友一同去往天青圣地一探究竟吧,”李镜枢笑着说道,“牧焕老友愿意将此物予我一观,我李镜枢实在是庆幸不已。”

“哪里,我们真正应该感激的人其实是苏长生,”牧焕拱手回答,神色兴奋而感动,“若不是苏长生心胸宽广,我们哪有机会目睹此等圣品?”

李镜枢闻言,连连点头称赞。

是啊,苏长生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的画作里蕴含着什么呢,在明知如此的情况下,他却依旧选择将其放在奈明轩这里寄售,苏长生又不可能缺钱,他如此行事,只有一个解释——

他在帮助东河皇朝变强!

这更是坐实了他洪武上廷使者的身份啊!

就在李镜枢等人准备前往天青圣地的同一时间,演武地上的苏长生则再度愣住了。

“以往都是大师兄为了不伤到我等而刻意让着我们这些年轻弟子,这一次,终于该我等后辈偿还了!”

安肃对着他鞠了一躬,而后拱手震声喊道。

“大师兄,我们欠您一次大比第一,我安肃在此,向您认输!”

苏长生听得头疼,但为了不暴露身份,还是默默放下了原本打算认输的手。

他不知道,真正的痛苦这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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