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度日如年。

又过了三天,虽然还是有些行动不便,但是桑终于能下床了,他第一时间上去了天阁,从前走上要天阁只需要十分钟不到,现在身体不太行,步履蹒跚,走了足足半个小时。

从地阁到天阁的路,说白了,是一个延绵一公里左右的回旋楼梯,像是生生世世的永劫轮回,又像是一个没有时间概念的其他次元的空间,一路上,连一个窗户都没有,冗长的路又朱红色的方砖构成,每隔一定距离都会有一个小小的矩形凹陷,那里放着小白灯。

无论走多少次都会让人由衷地敬畏与惶恐,总感觉一不小心会迷失一样。

人已经来到了天阁。

那个人果然还是老样子坐在阳台边上,一只脚踩在屋檐边上,另一只脚悬空放着,白皙细腻的脚丫子,晃呀晃呀~,哦,不,似乎也有些不一样,今天穿上了白色纱衣,就是类似于那种古希腊哲学家的白色衣服,非常豪气,也很好看,其实像她这样惊世骇俗的颜值,一切从简反而是最好,一切的花哨都像是累赘。

桑随便找了个话题,道:“原来您有其他衣服,我还以为您只有那一张白布。”

这其实还不是夜晚,而是一个午后,约莫四五点,漫天云翳,构造出一个残美的黄昏,桑的身上只是穿着朴素的居家服,纯白色的汗衫与纯黑色的直筒长裤,光着脚,浑身上下仍旧有不少地上裹满了纱布。

言语间,少年其实已经扶在墙边,气喘吁吁,俨然是一个老头子快死快死的样子,连音量都不高。

真祖虽然背对桑,却其实提前察觉到了少年的靠近,漫不经心,道:“我确实不太喜欢穿衣服…可更加不喜欢被人看光身子...这是我唯一一件衣服。”

闻言。

桑顿时一额头黑线,嘀咕道:“说什么不喜欢被人看光身子,你上次还在我面前不穿衣服来着...”

真祖听力出众,一下子将对方的话语收入耳中,戏谑道:“咯咯咯,你不是人...在我看来,你只是一条微不足道的小虫子。”

桑:“...”

这个可恶且该死的真祖,把小爷给整无语了。

“我才不要当虫子…”

“呐~我说,你别当人了,就当一条小虫子吧,把你短暂的一生都搁置在这里…你不是很爱我的吗?”

因为真祖说这话的样子实在太认真了,认真得让人惊悚,她是真心没把桑当成人类,她是真心希望桑是一条虫子,以致于少年语塞。

若是从前,桑听到真祖这一句“你不是很爱我的吗”,他一定会化身为舔狗,不停地附和;可这一刻,他突然不想要回应了。

漫长的沉默,少年一步步走向阳台,当他走到阳台前的阴影处、距离那一抹黑色倩影仅有几米时,终于开口道:“谢谢你,救了我。”

不仅仅是谢谢真祖出手救自己了,还谢谢她在爆炸前挡在自己面前。

敬语,代表虚伪。

不用敬语,才是真心。

虽然还有很多的事情想不明白,但至少那一刻,无论是人类,还是血族,压根没人救他,只有真祖出现了。

虽然还是很迷惘,但这一份感激与心安是真实存在的,他只是想表达自己的情绪。

然而。

面对少年的感激,真祖只是继续背对着他,遥望残阳,明明有嬉笑声,语气却近乎死水一般,道:“呵~不需要谢谢我,虽然你死了也没什么,但我觉得自己还是有义务保护自己的东西…”

明明还差一步就到了阳台,听到这话,桑忽而停下了步伐,驻步在阳台门口前,恰好位于光明与阴影的交汇处。

看来是自己误会了。

果然是自己太臭美了,竟然有那么一瞬间以为这个人对自己产生了感情,原来只是自己想太多了。

也对。

当自己在下面躺了几天几夜的时候,她不仅没有下来看自己,连问候一声都没有,哪怕是自己现在一副虚弱的样子,她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这一刻,真祖蓦然回眸,捂嘴轻笑,笑得花枝乱颤,过了一会儿,这才停下来,继续道:“小虫子,你看上去似乎有点不高兴,这是为何?”

桑看着真祖的笑容,不由得有些呆住了。

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女人颜值的逆天,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个女人的笑容是一种极致的真,不掺一丝杂质。

这个的笑容,未免有些犯规了。

错就错在——这个笑容来自于真祖。

桑不可能说因为你不重视我,所以我有情绪了,他想了一下,撒谎道:“因为…说好了出去玩八个小时,我到最后都没有玩够,所以有点郁闷。”

其实也不算撒谎…

如果没记错的话,少年一共才在外面待了七个小时,从中午十二点到傍晚七点,大概是这么一个时间。

“还想出去吗?”

“嗯!”

当时,少年固执地认为——只要从【天钥】出去了,就一定是自由…即便发生了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他的想法依旧没有变化。

后来,他才明白真祖当初的那一番话,偌大的世界,哪里不是牢笼。

真祖像是一个天真浪漫的丫头,坐端于近千米的高台之上,一双小脚悬空招摇,一双巧手支撑在身后,她仍旧保持回眸的姿态,一双丹凤眼注视着少年,不一会儿,意味不明,道:“小虫子,到我这儿来~”

上一刻,仍旧伫立在光影交汇处的少年;这一刻,怀揣着复杂的心情走了出去。

桑来到了真祖的身边,转眸一看,才发现真祖脸上的伤口已经不见了。

真不愧是真祖!

伤口一下子便是无事了。

夕阳余晖下,一米六左右的瘦弱少年屹立在一米六几的真祖身边,加之颜值差距极大,倒是没什么CP感,完全是两条平行线,唯一的共同点是黑发。

时至今日,少年已经将这个千米高台各个时刻的光景都见过了,无论是星空夜景,还是骄阳似火的晨景,甚至是残阳唯美的昏景…可无论少年把真祖每日所见都看一遍,他对于这个人的想法仍旧无从知晓。

好比这一刻。

少年问道:“真祖大人,你让我过来做什么?”

她说道:“小虫子,你从这里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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