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之上,冰雪之中,一个人影独立在其中,狂风席卷着冰雪不停地拍打在他的身上,却不能让那份坚韧曲折半分,而他手上端举着的步枪也不曾放下,比冰冷更加无情的枪口对准着对面的巡岗,震慑着一切妄图跨越这条界限的宵小之辈。而比火焰更加炙热的背影,朝向了身后,那是他为之守护的祖国。

一个男人从不远处的营帐中走出,寒意的侵袭让他缩了缩脖子。将身上的棉衣裹紧了一些,他向着不远处的张枫走去,来到他的身边,脚步猛然合拢,身子挺拔地抬起手臂,对着他敬礼。张枫那沾满了雪花的眉毛这才细微地抖动了一下,目不斜视地开口:

“你来干什么?还没到换班的时间吧?”

“我来找你说说话。”

“站岗期间不能闲聊,回去领罚。”

“营长,有什么事别憋着啊,兄弟们都挺担心你的,我看你已经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吧,这样下去,你的身体会撑不住的。”

似乎是习惯张枫的铁面无情,男人无所谓地摆摆手,然后他直言说出了自己的担心,目光悄悄移向了张枫故意偏移重心的站姿,哀叹一声,接着说道:

“营长啊,听兄弟一句劝,回去送老爷子最后一程吧,这里有兄弟们呢,对面的那些土猪翻不起什么浪花,团长不是都给你准假了吗?”

说到这,男人真的是对自己这个上级很是钦佩,平常营里有那个兄弟家里有什么事,想要请假,都是这个张枫二话不说,直接帮他顶班。现在轮到了他们最敬重的营长家里出事了,兄弟们想帮他都不给机会,成天看着张枫将自己关在帐篷中,对着角落发呆,所有人心中都像是压着一座大山,憋屈的不行。

“心意我领了,但是不用了。”

张枫沉默了许久,开口伴随着一阵白雾消散在雪天中,他的手指微动,攥住了口袋中的相片,低吟着,然后继续说道:

“最近对面的人一直不安分,要是有什么冲突,我会是第一个顶上去的人,你们都还年轻,跟在我后面就行了。”

“草!”

男人大骂一声,屈辱感交杂着憋屈让他怒吼出声,甚至他嘴边的风雪都震散了一些。他虽然明白张枫的话语中没有半点瞧不起他们的意思,但是这种明明能体会到张枫内心中无言的痛苦,却无能为力的感觉让每一个充满血性的士兵都由衷的不爽。

男人握紧了拳头,如果可以的话,他现在真的想把张枫打晕了送上回家的飞机,而就在男人准备继续把张枫骂醒的时候,一个不紧不慢的脚步响起在他们的身后,男人和张枫瞬间回神,同时将枪口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大喝道:

“谁!”

“报告!这位说是张营长家里的亲戚,来给张营长送东西的。”

一个新来的小士兵,敬礼后,急声说道。张枫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个模样不凡,穿着一身黑色羽绒服的男人从风雪中走出,他的怀中,抱着一个用棉布包裹着的陶瓷罐,看上去要比本人的穿着更加暖和一些。

来着慢慢走进,在距离张枫三米的距离停下脚步,他的视线昏沉,仿佛饱经了世俗的沧桑,从轮回中脱出,但开口却是清澈的少年嗓音,李庄生说道:

“张爷一直想见你,所以我带他来了。”

张枫身体瞬间一震,任凭风吹雨打都不能折弯的腰杆在此刻缓缓倾斜下去,视线移向了李庄生手中的陶瓷馆,干裂干涩的嘴唇无声地开合着。李庄生深吸一口气,遥望着四周的冰天雪地,足以将人五脏六腑冻裂的冷空气被他吸进口中,吐出了却是带着暖意的话语:

“张爷一直挂念着你,希望你多陪他一段时间,但是又不希望你回家,因为他知道你守护的是身后无数个家庭,他不能成为你的儿女私情。”

李庄生顿了一下,看着手中的陶瓷馆,轻笑一声:

“很奇怪的老人吧,他老了,不能爬上这座高山来看你,甚至都无法执笔写一封家书,所以我来帮他跨过山海,翻过雪原。现在,他能永远陪在自己的儿子身边了。”

说着,李庄生将手中的陶瓷罐递了出去,看着洁白如玉,带着点清秀花纹的罐子,张枫的视线在不知不觉见变得模糊了,眼前赫然出现了父亲的时光也无法压垮的脊梁,母亲去世后,他站在田地旁,指着眼前朴素的农名,有指着远处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气宇宣扬地告诉年幼的张枫:

“他们要守护的是这些笑容,是那些辛勤,为了让每一个人的努力不会化为尘土,让每一个炙热的灵魂得到安息,他们需要成为英雄!”

张枫不解,只是觉得父亲太多幼稚,但是那种宏远深深影响了他的一生,让张枫义无反顾的参军,最后站在了界碑身旁。

他颤抖地双手接住了陶瓷罐,布满裂纹的手掌轻轻抚摸在其上,步履维艰,趔趄着抱起他的父亲,就像是父亲曾无数人抱着他一样,慢慢向前走去,只是现在的父亲,他感觉好轻好轻.....

李庄生沉声地看着张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等他走进了自己的营帐后不久,压抑许久,撕心裂肺的痛哭响彻在这片世界上。而那个新来的士兵很识相的接替了张枫的位置。男人走过来,拍拍李庄生的肩膀,感激地说道:

“谢谢你了,小兄弟,真的谢谢。”

“没什么,我只是想满足张爷的心愿而已。”

“哎,走吧,我送你出去。”

男人带着李庄生向着边防营外走去,在路上,男人向李庄生说起了张爷的过去。男人点起了一支烟,因为风雪太大,他打了好几次,才点起火,还要用手掌将烟头护住,才不至于让它熄灭,撮了一口烟气,男人说道:

“张老爷子也是一个神人啊,过去面对着侵略者袭来的时候,他们一只部队被对方精良的装备打的不停后退,最后撤退到了一座城前,要是在后退的话,战火难免会波及到城中的百姓,疏散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拖时间。”

说着,男人双眼中浮现出了哀伤之情,战火纷飞的岁月好像就在他的眼前再次展现一般。

“那时,整个部队几乎已经弹尽粮绝了,根本无力抗衡,所以在后来抵挡侵略者步伐的时候,张老爷子等人用的都是钢刀。”

男人惨笑一声,看向李庄生说道:

“虽然我也只是听团长讲述的,但能想象吗?一声冲锋号响起,数百勇士挥舞着战刀,向有着火炮机枪的第敌人发起冲锋。”

“然后呢。”

李庄生问道。

男人将烟头踩灭,说:

“然后,他们赢了,抵挡住了敌人,但是只活下来了寥寥数人,张老爷子的朋友,老师都死在了战场上。”

“原来如此。”

李庄生点点头,此时他们已经来到了军营之外,下山的车在那里等着他。李庄生和男人低头道别后,坐上了车,擦干车窗上升起的白雾,李庄生看着外面的皑皑白雪,手指节奏紊乱的敲击着,沉默许久之后说出一句话:

“人生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而在他的身侧,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回复着:

“Selama ashal'anore”

(一梦江湖篇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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