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荔枝公园到了,请到站的旅客及时下车。”
距离新乐园还有大概四个站的位置,车上的旅客就已经下得差不多了,此时此刻,除了苏沫浅和林枫之外,就只剩下了一个正闭目养神的男人。
男人的穿着很正经,唯独是右手始终都搁在自己大腿上的大袋子里,不论车子怎么开,又或者偶尔来个急刹车,他都不肯将手拿出来。
一直都不太敢学着林枫一样大大咧咧地睡过去的苏沫浅自然而然地就将许多的注意隔着老远放到了那位坐在单独一个位置的男人身上。
最近通宵看恐怖小说的经历稍微有点多,以至于苏沫浅也难免变得有些神经质。
这是很正常的心里反应,主要体现在遇到有一如小说里描绘之行为的人的时候,女生总会不可避免地将其关联到有关情节上面去。
要么怎么说小说的代入感从来都比其他的艺术来得更为奇特呢?
最容易被人记住的始终都是文字,由简单的几句话勾勒出的情景纵使不能在第一时间映入眼帘,但只要在看见差不多的景象的时候,就总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
尤其当那男人将冷冰冰的视线徐徐转过来,若有若无般瞥了自己这边一眼后,这种如芒在背的慌乱就更在金发女生的心里蔓延了。
“喂喂...”苏沫浅戳了戳身边那个仰头呼呼大睡的男生胳膊,企图用这般温柔的方式唤醒那个明显已经沉睡了的少年。
身上挂满了各种商品的林枫又哪里会理这么点接触,简直比落叶扫到身上还轻的触感对于少年而言,无非就是一种体现梦境中的和风拂面罢了。
林枫睡死了,跟头猪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少年在清醒的时候最起码还有点绅士风范,将靠窗的位置主动让给了苏沫浅,不然的话,如果此时此刻少女坐在靠走廊的位置,她怕是真的会打退堂鼓。
可就算是这样,蜗居在靠窗角落的苏沫浅也很难从熟睡中的林枫身上找出多少安全感,尤其当那个一直把手放在袋子里的男人在倒数第二个站的时候猛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怕得几乎要把头埋到大腿之间,只敢用双手扒拉着前座座位的少女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向上挑起一分细微的弧度,借着凳子扶手之间的空隙,盯梢着那男人可能的一举一动。
说是盯梢,但其实每当那男人展现出要回头的征兆的时候,苏沫浅就已经连忙把头重新低了下去。
几番拉扯下来,女生其实都还没怎么看到那男人的动作,他就已经在倒数第二站的林春水库下了车。
送走了唯一带给苏沫浅一种奇怪与瘆人感觉的客人之后,整架306巴士就真的只剩下了林枫和苏沫浅两个人在车上“相依为命”了。
以林春水库作为起始点再往前走大概500米便是惊吓屋所在的新乐园。
作为一间开设在郊外,其建龄不过四五年的主题公园,当中的各项设施都还算新,而且也结合了当时最为新颖的科技与规格。
这样的风格让它哪怕立足当下,也不会有多少陈旧的感觉。
在林春水库下了车的男人一直等到巴士消失在远处的拐角,这才在各种虫鸣不断的寂静深夜中拎出了自己那只搁在大塑料袋里的手。
如果苏沫浅在这儿的话,她应该会为此长呼一口气,毕竟男人手里的东西并不是什么可怕的凶器,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车钥匙,以及一台可以用来砸核桃的板砖手机而已。
男人先是将车钥匙过渡到自己的左手,与其同时又用右手拨打了一串号码,古董手机响起了一串短暂的铃声。
不一会儿,一声精神饱满的问好便从对讲机那头传来。
“哟,小李子,到哪了?”电话那头的人年纪应当在三十多岁左右,欢快的语气倒是与寂寥深夜有些格格不入。
“如果你想问的是我到哪里了的话,我现在在林春水库。”
被亲切地称为小李子的男人露出了很嫌弃的表情,苦于夜色遮蔽,这种皱巴巴的神情才没有显露完整。
“而如果社长你要问的是游客的话,他们应该马上就到了。”
小李子一边将手机透过耸起的肩膀与耳朵夹在一起,一边从路旁的大树后搬出一台不知道谁事先就已经准备在那儿的华强同款小绵羊。
抹黑把车钥匙在仪表盘的下面来回捅了好一会儿这才插准位置的小李子一个箭步骑上自个儿心爱的小摩托,拧了拧油门,一整条安静的马路当即便响起了引擎喧闹的声音。
“终于要来了。”电话那头的社长传来跃跃欲试的欢脱语调,摩拳擦掌的架势,无不揭示着他已经盼这天盼了很久的事实。
“不过社长啊,有一点我不明白,我们不都已经把车站里的布置准备得尽善尽美了吗?你为什么还要学那些网游一样搞个内测啊?直接开放,早赚钱早享受他不香吗?”
小李子一边平稳地驶上自己的小绵羊,一边不解地问道。
“所以我才一直说尽管你的履历很好,但你的眼界却还不足以支撑你成为咱们惊吓屋的分店老板呀。”社长轻轻叹息:
“游客和我们内部员工终究是不一样的。”
“有关惊吓点的布置,员工所能给出的反馈永远都只能是已知的情况下,而这种【已知】与游客本身的经历是有着很大的差别的。”
“就像是制作一款游戏,内部测试时可能感觉它已经尽善尽美,可你永远不知道游戏发售之后,那些玩家究竟会找出什么样的bug出来。”
“所以只有当游客亲身体验了我们设置的各种机关之后,他们带给我们的反馈,才会是最真实的,同时也是我们最应该借鉴与参考的。”
“如果只是为了早点开始营业赚钱,这种专注于利益的鬼屋,对于游客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不负责任的体现呢?”
社长的大道理说得那是一套又一套的,反正把小李子听得云里雾里的。
“你是社长,你说的都对。”
尽管小李子听着社长好像在嘲讽自己,不过嘛,他本身也不是那些想着要掌管分店的人,与其操劳那些,最后变得跟社长一样英年早秃,倒不如开开心心地混混日子,打打杂工。
“哦对了,你们那边准备好了吗?”
“早就已经准备就绪,就等今天晚上的幸运儿大驾光临了。”一说起惊吓屋,作为怪谈爱好者的社长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跟你说,今儿咱给秋月化得妆,那就只值两个字——完美,保证会给游客一场足以铭记终生的恐怖体验。”
“最好是哦,对了,记得给我准备一份鱼蛋,没吃晚饭呢。”
“咖喱鱼蛋吃不吃?”
“行,有没有番茄酱?”
“可食用红色素就有。”
“你在逗我?”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嘿我去...”
由公事过渡到闲谈的时间持续没多久,小李子就重新回到了孑然一身的状态,不过好在一路上有社长语音的陪伴,百来米的路走得也不算特别寂寥。
不一会儿,那仍然灯火通明的新乐园高耸建筑群就已经映入眼帘。
...
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
就像是一块被擦干擦亮的玉盘高高挂在最近的天空。
至于原本在下车的时候还显得浑浑噩噩的林枫究竟是怎么清醒过来的,这一点还得追溯到刚刚进入院区的刹那。
从新乐园的大门口往里走,率先显露出规格的不是各式各样的游乐设施,而是一座能够供人爬上爬下的坚固攀岩墙。
那人造山峰大概得有三四米高,最顶上就是一处平台,平台正后方,一轮明月冉冉升起。
此时此刻,在那平台上,正站了三位竭尽所能地扭动着身躯做出一个又一个奇特动作的家伙。
伴随着仿佛是从DNA深处响起的“阿姨压一压”的深沉乐曲,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林枫看见了自家Q群中那三位潜水许久的老伙计。
月下三兄贵。
陈星宇,郭俊琪,何云龙。
三个人的排列组合成功地在林枫面前用身高的诧异写出了一个生动的“凹”字。
“哦,愚蠢的人类啊!”率先开口的正是那个顶着倒三角头型的陈姓少年,只见他猛地向前一步,同时双手下挎,做了个气沉丹田的动作。
“既然你已邀请我与尔曹一同前来参加是项活动,那我作为卡密,又怎么能不响应你的号召?”
紧随其后的便是纵使已经步入社会,但骨子里的二次元浓度仍然高居不下的何云龙。
由于已经摆脱了学生的身份,这家伙已然早早地蓄起了长发,刻意染成黄棕色的头发这会儿正绑着马尾的形态。
两个人已经将自己的台词说干说尽,接下来就是郭俊琪的表演时间了。
啊不过比起这两个人来说,中间那个塌下去的小家伙就明显要更加矜持一些。
支支吾吾半天不见有回应的郭俊琪很明显地拖了三个人的后腿。
然后。
“喂,你搞毛呢?不是说好一人一句吗?”陈星宇侧身痛骂着关键时刻掉链子的郭某。
“不行,太羞耻了。”
“不是,咱们俩都已经打头阵了,你这会儿跟我说太羞耻了?闹呢?”何云龙撸起袖子准备K人。
且当三个人站在高台上吵吵闹闹的时候。
底下已经彻底清醒过来的林枫在苏沫浅几近于看待怪咖一般的眼神注视下摇了摇头。
“你找的朋友?”
“谢邀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