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曾经差点毁了你的家庭和生活,如果不是少爷出现,你要么会以伤人罪被抓,要么会为了沉重的负债而终日打工却只能堪堪还上利息,”西泽律子说话时开始抛动手中的匕首,轻易得好似那只是一支铅笔。

那锐利的银色锋刃在光线反射下闪着刺目寒光,以毫厘之差每次划过西装丽人白嫩手掌时,都令冢原七海惊心动魄。

感觉一失误,这只手不是要多个洞,就是要少几根指头。

“甚至为了还钱会强迫你到夜店中做女郎,也许等到三四十岁后,他们才会放弃压榨,然后年老色衰又没有其它技能的你为了过生活,不得不找一个秃顶啤酒肚的中年大叔匆匆结婚,过上一眼望得到尽头的人生——”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串后,西泽律子停下来平复呼吸,又或者是为了给冢原七海消化的时间,“即使是这样,你也不打算报复一下对方吗?”

窗外云天渐渐染上青紫,葡萄色东半天翻滚着稀疏卷层云,黑夜逐渐侵蚀。

“那种事情,应该交给法律来管!”不敢和西泽律子的目光对视,冢原七海用捋着颊边秀发动作来遮掩眼神异常,但声音却强撑着坚定,“你这样做,是犯法的!”

在手上一上一下抛掷的细长匕首落入手中,西泽律子迈起修长的黑丝双腿缓缓逼近冢原七海,高跟鞋在黄褐色的原木地板上踩出一个个赤色血印,看起来尤为瘆人。

“确实,个人将被伤害后复仇的权力移交给国家,是现代司法的基础,也符合一般人的行为准则,”话到说到这里时,西泽律子已经站在了冢原七海面前,精致冷淡的扑克脸微微侧下,不给少女避开视线的机会,“但我不在乎这个社会如何,我只在乎少爷的安危——在绝望的时是少爷拯救了我……”

声音在这里变得飘渺起来,似乎是在追忆,又似乎是在迷恋,但转瞬间又坚硬起来。

“……还有你,而不是这个不曾对任何人温柔过的社会,所以你该回报少爷,而不是想着怎么遵守社会规则,明白吗?”

不等冢原七海回答,西泽律子步步紧逼,“最后,自从认识少爷后,你就不再是一般人——这句话,要说我几遍你才懂?”

虽然很想挪开视线,但一和西泽律子晶莹清冷的瞳孔对上目光,冢原七海就再难移开眼睛——就像人越害怕,就越想将令其恐惧的事物纳入视线范围之内一样。

“复仇?这不是你该想的事情,你该做的,是怎么样才能确保少爷在一开始就免受伤害!如果有必要,你必须牺牲自己,或者消除任何可能的危险来源——哪怕是杀人。”

突然,西泽律子抬起握着匕首的那只手,将利刃迅猛而轻盈地抵在冢原七海胸前,“而且,坦率来说,其实从一开始,我就很讨厌你,根本不想让你通过训练留在少爷身边。”

透过胸前制服层层布料传来的坚硬质感中,带上本不应该存在的寒意,就和西泽律子脆冰一样清冷的声音一起,在冢原七海心中渐渐弥漫开,呼吸似乎都游戏凝滞。

“为,为什么?”

“因为少爷曾经因为你而受伤,甚至险些丧命,”西泽律子将匕首收回,转身用刀尖指着已经有些奄奄一息的飞机头不良,眼睛睁得很大,流露出不少情绪波动,“也许对你来说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但对我来说,那是少爷曾经在鬼门关前走了一回——如果不是少爷,本来你该和她一起受刑的,知道吗?这是你欠下的!”

虽然这是冰冷的厌恶和威胁,但冢原七海却发现,这是十几天来,西泽律子身上最人性化的一次情绪表达——那是对桐野朔的担忧和对自己的排斥。

脑海中闪过废弃工厂下,桐野朔那奋不顾身地飞身一扑,难以形容和言语的酸涩发涨和温暖滚烫就在心中蔓延开。

——纵然那被救下的不是冢原七海,纵然也许桐野朔那一扑其实可能毫无意义,纵然桐野朔当时可能其实没有想过那么多……

但对于冢原七海来说,她无法将那一幕从脑海中抹去。

也无法停止对于自己在那个人怀中会感受到何等温暖这一想象。

“如果你连在有充分时间和心理准备的情况下都无法下手,那我也无法相信你未来能在那转瞬即逝的关键几秒内做出决断,”眼神笼罩在刘海阴影中,就像两颗在黑暗中发着冰冷荧光的水晶,西泽律子的声音在冢原七海耳边回荡,异常冰冷。

接着如惊雷炸响,“否则,你就离开吧。”

和前段时间训练中,西泽律子所经常说的‘无法通过这个训练就滚蛋’这种脸谱式威胁截然不同。

这句话,是真真切切,出自其本人意愿的威胁。

霍然抬起头,冢原七海盯着西泽律子,却发现她神情非常认真,像戴上了冰冷的铁面具,“什,什么?”

前所未有的一股慌乱涌上心头,脸上浮现焦虑。

“虽然是僭越,但我不能容忍你这样的人留在少爷身边,”西泽律子直起腰,视线居高临下,发出带着审判意味的宣言,“出身贫寒复杂家庭、性格暴躁易怒、内心却软弱不堪,留着你这种不稳定分子在身边,只会让少爷的安全受到威胁——果然还是要找一个大家闺秀来作为少爷的伴侣。”

发紧。

内心阵阵发紧。

好像有什么珍视的东西被人否定了一般,冢原七海感觉心脏被人握住般发紧,痛苦沉闷到难以呼吸。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我!”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让冢原七海大为恼火,连恐惧和敬畏都被抛至脑后,双拳在身侧紧握,粉嫩樱唇抿得发白,“你又不是桐野朔的……!”

父母!

原本想这么喊,但冢原七海又觉得莫名别扭,话到口中就硬生生咽了回去,撇过脸去,“不要说得好像我很想留下一样!”

“你要是愿意离开那更好,我可以把你和你家人全部送到国外,虽然会让少爷恨我,但只要他安全就足够了,或者——”再次将刀柄转向冢原七海,西泽律子目光坚定不移,冷如寒心,“你可以选择证明自己。”

怔怔看着银色金属刀柄,冢原七海在经历内心剧烈的挣扎后,眼神才转为坚定,“我才不要走!”

接着,她又撇过头咬牙补充一句,“我只是不想被那个家伙看扁!”

于是,冢原七海接过刀柄,朝飞机头不良走去。

比想象中的重,抬起手时,她心中怎么想着。

而西泽律子在看着冢原七海突破内心限制时,也走到一边悄悄掏出电话,“……是的,她没选择逃走……我认为,勉强可以信任……暂时不用灌水泥……”

完事之后,面色苍白的冢原七海扶住墙壁,怔怔看着右手,仍然在回味那金属利刃刺破血肉、扎入骨骼、温热血液溅到手上的触感,感觉肠胃翻涌。

这种感觉,很新奇。

“……他之后,会被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当然是关几天养好伤后,然后送到拘役所,等待法律审判喽,你以为我会把他装到汽油桶里灌水泥,然后丢到青津江里去吗?”穿好衣服的西泽律子将短发从颈后抻出,斜睨冢原七海,“别想太多,现在可是法治社会,我怎么会那么做呢?”

一时间,冢原七海觉得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想吐吐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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