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

代表着希望和生者能够看见的光芒。

永川市的阳光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的靠上顶头。

古人一般称初生的太阳为少阳。

少阳代表着春天,即是万物复苏,生命绵绵不绝之意。

然而在初生太阳的眼中,一个鲜活的生命选择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在黑暗中前行的人们,用一双漆黑的眼睛寻找光明。

光明来到时,却无法用一双瞎掉的眼睛,去感受到这光明的魅力。

或者说,这秋日里初生的太阳另有含义。

一个季节代表着死亡,一个太阳代表着初生,或许。

人就是存在于这两种状态中,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自己,将会何去何从。

生而艰险,死亦从容。

如果在葬礼上的致辞,拥有一副美丽的人生画卷,此生恐怕也足以。

幸福的家庭总是大同小异,而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

谁都可以站在事件之外安慰你一句,但真要跳出来说些什么,却从未有一人。

正如陆今看待唐书雪的问题一样。

他也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总是用自己的认知来衡量世间的一切。

有时候,我觉得她的父母并不会因为自己的三言两语,而改变认知和行为。

还没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我或许早就知道了结局,却在逃避中,祈祷它来的慢一些。”

陆今将一口棺材放在周游山上,然后驱车回到了医院中。

他将唐书雪的尸体从中抗起,背负在肩头后,再度驱车来到了周游山下。

看着如今干净且平坦的公路。

那边上山的小径处挂着个告示牌。

【此处山体滑坡,请小心慢性。】

如果死者能给生者带来什么东西,或许就是长达数百年的警语。

告知还活着的人们,要注意安全。

因为他们在此而亡。

陆今将工具背在一旁的挎包上,尘久的布包中是一些基础的下葬工具。

按照签订的协议,他得将背后的死者背上山,然后放入棺材中,再掩埋进周游山。

此去上路一共有一千多米的路程。

他只有一个挎包,一柄铲子充当自己的拐杖。

身后的死者默默的陪伴自己,一路前行。

“你生前从未登过山,死后却在我的背上,见证了周游山的雄伟。”

他满头大汗,一边围绕着小山体向上攀登,一边向下洒出纸钱。

嘴里偶尔大喊着‘一路走好’的字样。

可内心却在翻腾,从未上过山峰的她,再也没机会见证世界的雄伟。

一览众山小,是何种视野?

仅靠想象力填充的幼小心灵,是否真的幻想对了,站在山顶的模样。

微风有些寒冷刺骨,高原的反应开始略微显现。

在苍白的脸色中,她站在山顶上,兴奋的向下张望。

“原来,这就是一览众山小!”

一个孤独的送葬人,一路抛洒着纸钱,不停大喊着一路走好。

嘶声力竭的喊着。

不知是泪眼还是汗珠,一颗颗的砸在山体的黄土上。

它或许承载了上万年的光阴,看着人来、人往。

看着一个种族部落的崛起,见证了血液与滔天洪水的冲刷,但它依旧在这。

像是一个沉默的观察者。

默默注视着世间的一切,它只是在记录着生命那脆弱的瞬间。

偶尔停顿下来,也像是位沉默的巨人,坚守着属于自己的孤独。

“人生就是在逆着而行的旅者,我亦是如此。”

“书雪,你看到了吗,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山下的世界就像是在画中。”

“而它们的美轮美奂,将会在记忆的画卷里铭刻。”

“你所认为的庞大城市,在山顶看来,不过是这世界的沧海一粟。”

“世界的雄伟,你穷尽一生都看不完。”

“可你,却选择了用死亡的想象填充完那未知的空缺。”

“你……能看到吗?”

“死后的世界。”

他像是一个孤独的掘墓人,自言自语的与背后的尸体对话,可也不能得到任何回答。

只是默默的看着远方的城市,那栋令世人称奇的雄伟建筑,在这看来。

也不过像是掉落土壤中的一根牙签。

它是那么的渺小。

而自己却将雄伟踩在脚下,去看那世界的无限风光。

“一路走好!!”

再度大喊了一声,他将包中的纸钱抛洒向无边的悬崖,顺着风的力量,将这悲哀传遍整个世界。

有人或许会疑惑,他为什么没走几百米,就会大喊一声‘一路走好’?

那是因为人在死亡时,需要鸣响丧钟。

有时候会用自己的小肚鸡肠去猜测,“他们为什么要将死亡传遍世界的样子?”

这就是有天真的人问出,“丧钟为谁而鸣。”

陆今的身后没有任何人,这荒山野岭中,更没有一个生物会听到他的呼喊。

为什么却迟迟不肯收声,却一遍一遍的述说着同一句话?

“一路走好!!!”

他又大喊了一声,将纸钱抛出。

一阵狂风吹气,将纸钱卷的很高,像是要从这荒无人烟的世界,让它落到凡尘。

企图让经过的人看它一眼。

这一张为死者而准备的祭奠品,它所带来的含义。

陆今在没有从事这个职业之前,也不清楚。

为什么别人家死人了,会有人哭诉,会有人哀愁,会有人唱着送葬的哀乐,让每一个周围的人都知道。

‘我们家死人了。’

这不显得很荒谬吗?

为什么不能给死者片刻的安宁?

用活人的视角揣摩死者想要的嘈杂,这显得尊重吗?

倘若他们知道,自己的葬礼是如此……

“一路走好!!!”

陆今攀登向山顶的路程越来越慢,他看着已经向西边倾斜的太阳,朝着山下大喊了一句。

摸了摸自己的挎包中,纸钱已经用光了。

他这才苦笑着将铲子撑在地上。

“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

声音很低沉,很沙哑,甚至有些撕裂的感觉。

这第一场葬礼中,没有哀乐,没有行者,没有哭声。

只有风在山间奏响的呜咽,像是另类的哭诉,在传达着它对于生死的理解。

“你听,风在为你哀鸣。”

继续上路,直至爬到山顶时,他将手中的铁铲放在一旁。

将背上那具冰冷的尸体放入了那红木棺材内。

并没有很奢侈,也没有奢华。

只是她这几日来一些基本的生活用品,直至这口空空的棺材放进去这么一个人之后。

他居然才觉得这是一种圆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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