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昏暗的屋子里。

陈平歌瞧见眼前的轻纱床幔拉开了些许,从中伸出了双女子的腿。

修长纤细,温润如玉,小小的脚掌在半空中微微晃着,稍稍朝上翘起。

指甲盖上,还涂着红艳艳的蔻丹——也就是指甲油。

腿是一双好腿,不过陈平歌内心毫无波澜。

“去,打盆热水来,我要洗脚。”

薄纱床幔后,传来女子温吞娇软的声音,似是刚刚睡醒,还带着八分慵懒。

且补充道。

“你给我洗。”

哈?

此刻,站在床前的陈平歌,揉着额头心想自己没听错吧?

“师姐,我是你师弟,不是你的人型宠……”

“你去还是不去?”

屋子里陡然一冷,烛火忽明忽暗,衬着床幔后的女子那显然不高兴了的语气。

原本还在轻微晃荡着的大长腿,猛地朝着陈平歌的腰间就是一脚。

还好自己反应快,飞速地朝后一躲,便闪出了女子的攻击范围。

纳闷自家师姐今天是怎么了。

平日不是挺高冷的么,要是往常,连跟自己多说两句话都懒得,怎么今天还要自己去打热水来给她洗脚?

吃错药了?

自己今晚到师姐房间来,可是有正事要说,而不是陪她闹着玩的。

陈平歌等了片刻,见着床幔后的师姐没有后续动作,便又走回了床前,动了动嘴皮子,最终悄声说道。

“师姐,师傅走了。”

“……”

一下子。

床幔被女子的纤手猛然拉开,一张慌乱的脸便那么落在陈平歌的眼前。

坐在床榻间的女子衣着散乱,只披着一层薄薄的黑纱长裙,暗红的长发就那么散在身后。

一双少见的紫瞳内里,难得的盛满了某种莫名的疑惑神采。

几乎是从没见过师姐露出这样的表情。

“我……我娘走了?”

“嗯。”

陈平歌点了点头,将怀中师傅留下的书信拿了出来,递给了师姐。

信里的话语其实很简短。

无非就是说。

她老人家寿元将近,却还有几件憾事需要完成,因此悄然离去,也让师姐弟两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用再去找她。

回想起来。

陈平歌现在还记得,当初自己刚入宗门的时候,师傅特别郑重地说过。

“你要好好练功,以后光复我们重澜仙宗!”

而如今。

这老婆子走了,留下的信里却是写着。

【平歌,我走以后,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呵。

师傅就和师姐一样,嘴硬心软,口是心非,都是个傲娇性子,不愧是母女。

“呜……”

忽然间,软玉入怀,打断了陈平歌的回忆。

师姐突然抱住了自己,把头埋进自己胸前,无声地啜泣起来。

面对这种情况。

陈平歌只是什么都没说的,任由女子哭着,直至许久后,怀里传来了师姐有些沙哑鼻塞的声音。

“你……那你呢,你也要走?”

“我不走。”

摇着头,此刻陈平歌左手间的无名指,已经戴上了一截血玉扳指。

这代表他已经接手了重澜仙宗的宗主之位。

当然。

重澜仙宗什么的,听着名头气派。

不过,宗门以前就三个人,现在师傅走了,便只剩下两个了。

一个是陈平歌自己,一个是师姐殊离。

选择留下来。

首先自然是要照顾怀里的这个女人。

师姐殊离修的是魔功,自己不看着,保不准什么时候,修行界就要多出来个绝世大魔头。

而且她精神状况本来就不是很好,可不能由着胡来。

还有就是。

陈平歌想完成师傅的心愿,将宗门发扬光大。

不禁想起自己刚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那会,一来被某个魔宗拉去当了试药的药人。

之后逃了出来,却又被个妖族的大王抓去灵石矿脉挖矿……

辗转多年,九死一生。

直至最后被师傅带上山修行。

至今已过去百余年月。

陈平歌自认自己不算是个好人,但谁对自己好,他还是分得清的。

因此。

留下来也算是报答师傅的恩情。

“好了师姐,师傅不过说是出去办几件事,没准以后还会回来的。”

“我知道,反正她早晚都要走。”

哭完了。

就又恢复往常那般冷冷的,凶凶的面孔。

女子抽着鼻子,话声还有些哑,却是赶紧一把将陈平歌推开,然后飞快缩回了床幔后边,有些慌乱地冷声说道。

“滚……滚吧!说完了还在这干什么!”

明显捕捉到了,师姐刚刚好像在躲避自己的视线,而且她还……脸红了?

这家伙今天真是奇怪。

摸着头。

陈平歌想着,可能是师傅走了,刺激到了师姐吧,因此也没多想,只是默默将房里的烛火吹熄,然后推门而出。

待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已经躺到了床榻间的女子,微微侧身,听着房门外渐远的脚步声,犹如婴孩般弓起身子,将双腿抱在胸前。

翻来覆去,似是有些睡不着。

良久。

直至夜深。

女子才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这就是师弟说的重生?”

自言自语着,殊离人都傻了。

可刚刚经历的一切,已经明明确确地告诉了她,自己确是回到了许多年前,回到了娘亲刚刚离开宗门的这天晚上。

现在。

重澜仙宗还不是九天十地唯一的宗门魁首;师弟也不是响彻所有天域人域的无上魔尊。

更……

更不是……

更不是自己老公。

想到“老公”这个词都还是那家伙在两人的大婚当晚,在屋子里欺负自己的时候硬让自己叫的。

殊离的脸一下子更红了。

春夜悄然无声。

独自躺在绵软的床榻间,枕边却再没有那能涌入怀里的温热触感,不知为何,女子总觉得很是寂寞。

思来想去了许久。

终于。

悄然从床间起了身,殊离推门而出,也不知要去往哪里。

而另一边。

已经回了自己房间,躺在床上进入梦乡的陈平歌,完全没有注意到此刻自己的房门外,夜色下倏然出现了某道纤细身影。

似乎已经感知到了陈平歌睡下,黑影打开房门,随后轻轻关上,眨眼间,就已经走到了床前。

然后有些迫不及待的,钻进了被子里,再趴到了陈平歌的身上,将其紧紧地抱住。

“唔~老公~”

此刻。

入梦后的陈平歌,只感觉有些浑浑噩噩,好似自己的身体陷入了大团的泥沼内里,怎么都使不上劲。

啥情况?

被鬼压床了?

忽然间无法呼吸。

好像有什么软绵绵的东西压到了自己的脸,又好像是坠入了温热的绵密水中。

陈平歌难受地挣扎了起来,可越是如此,却发现自己的手脚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紧紧钳住,根本无法动弹分毫。

也不知过了多久。

“哈……哈……哈……”

猛然于夜间惊醒,陈平歌大口呼吸着,却还觉得大脑有些晕晕乎乎,就连眼前的世界都有些颠倒。

真是太折磨了。

朦胧间。

感觉自己的枕边好像多睡了个人。

扭头看去,瞧见的确是夜下一头暗红长发的女子。

师姐?

稍许月色透过窗纸,落在了女子的面容上。

殊离的脸是很好看的,白嫩当中,透着些许樱色,柔柔弱弱,总是显得很可怜的样子,跟她平日那总是又冷又傲的性格完全不同。

一双眸子此刻微微眯着,好似紫色的弯弯月牙,就那么定定地看向自己。

师姐怎么会睡在自己枕边?而且那么甜甜地笑着,好像发春……

唔,自己果然还在做梦。

陈平歌人真是麻了,而瞧着殊离近在咫尺的脸,不知为何,昏沉的脑海里浮现出了相当莫名的场景。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会儿,师姐还是少女模样,把自己抓住,给按在了什么地方。

当时,自己眼前的世界,也是这样只剩下了师姐的脸。

“看着我,只许看着我。”

殊离如此说着,似乎是让陈平歌一辈子都不准忘般。

“这辈子我就是死了,也要再回来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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