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看你也不是老铁匠，就先原谅你好了。”
少女的语气中总觉得有一点失落感。
“反正一路走过来，也没人认出过……毕竟是虫子国，见识少也是没办法的。”
虫子国。
我所居住的国家，多普诺瓦，由于长得像屈起来的尺蠖而被称为虫子国。虽然本土都要叫纽带之国。
但是这样一来的话……
“你不是多普诺瓦人？”
“不是啊。”
少女若无其事地说着，瞧着自己斗篷上的砂砾，然后毫不客气地掸到我的店里。
小小的砂砾在地板上弹了几下。
“我是南边的米斯特岗人。名字是希姬波娅·古拉格。”
似乎放弃了继续用高傲地口吻说话，少女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
希姬波娅……古拉格吗。
真是少见，少女的锻造师。
因为锻造师这行，除非像我这样保有技能出众，否则要吃很多苦。被烫伤是常有的事，三伏天蹲守在火炉前是常有的事，冬日去舀刺骨的冷水、被受潮的木柴点燃后冒出的浓烟呛出眼泪也是常有的事。
不仅仅如此，锻造师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受到应有的尊重。
甚至叫一声锻造师的人都不多，铁匠、打铁的、武器店老板，各种各样的称呼。说白了，无论做出来的武器如何成功，小角色始终是小角色。
只有勇者，才是让人敬仰的职业。
因此就算是十五六岁的少年，除非为生计所迫，否则基本不会选择当铁匠。
更别提女性了。
不过……
“你刚才说，一路上都没有被认出来过？”
希姬波娅好不容易软下来的态度突然变得强硬，就如同炸了毛的猫一般。她甩了甩自己的双马尾，向前重重踏了一步，咄咄逼人地看着我。
“怎、怎么了！还、还不是要怪你们国家的人没见过世面！”
如果是土生土长的多普诺瓦人，大概会气愤到跳起来。希姬波娅所居住的国家因为长得像鸟，一般被称为“什么鸟国”。似乎也有人叫他们南方蛮子，讥讽他们是一群只知道力量的笨蛋。
但是现在在场的人，我是异世界过来的人，伊兰和金文是魔族，所以没必要为这种程度的栽赃感到动怒。
“好啦好啦，是我不好。你在米斯特岗，应该受到相当高的尊重吧？”
“那、那是自然的！我们国家，没有人不知道古拉格。”
总觉得希姬波娅的话语中有些没有底气。
但是那种自豪感与优越感依然无与伦比。
“古拉格……你这个年纪就精通锻造，相当厉害啊。”
我并没有讽刺的意味。
希姬波娅扭过了头，但是能看出心情变得好起来了。
“哼！不要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在转移话题。给我看看你做的武器。”
“啊呀，被看出来了呢。”
我装作一副计谋被识破的样子。
我的手头上确实没有武器了，但是用保有技能的话，随手做出一把剑应该不成问题。
我说着，转到柜台背后。
希姬波娅没有跟上来，很好。
我把手伸向柜台下面的铁块中，摸出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铁块。又从一旁的铜块和银粒中抓了一点，放在一起。
“万物锻造。”
小声念出四个字，张开五指的双手相隔一段距离。双手之间，漂浮着的铁铜银变换着形状相互渗透，最先是大铁球和稍小一些的铜球相互融合，然后银粒钻入其中。
注入魔力后的金属微微颤动，光亮也越来越强。
我的额头上沁出汗珠。
“你在做什么？”
仿佛察觉到一线异样，希姬波娅向我这边走来。
同一时刻，我猛然拉开双手之间的距离，仿佛被牵引着一般，金属球变得又长又细。我攥紧右拳，仿佛有看不见的力量将金属杆拍扁，接着下一时刻，就已经成为了一把像样的剑。
“抱歉抱歉，剑卡在铁块之间了。”
希姬波娅在几步远的地方站定，打量着我。
我举起手中的剑。
古朴的银白色，剑身与剑柄浑然一体。上面刻饰着行云流水般的卷云纹。根本不用打磨就已经浑然天成的冷锋，整个剑古朴大气又不失风度。
我和希姬波娅都看着手里的剑。
我盯着新制的剑的剑身，光亮的金属倒映着我的脸庞。
啊呀，早上忘刮胡子了……
我左右比对了一下，感觉下巴左侧的胡茬要比右侧多一些。
这作为一个强迫症我就感觉好难受了。
等着打发走了眼前的少女，要去稍微修剪一下。
这么想着的我，首先用眼角的余光看到奔袭而来的红色大剑。
毫不犹豫地向后闪开，毕竟速度也是我所擅长的一环。
我小步向后滑去，同时放下手中的剑来放款视野。
接着我看见了。
希姬波娅的那双非人类所能拥有的眼睛，那双瞳孔仿佛映射着这个宇宙一般。天地万物全部被包含其中，一举一动都仿佛被审查着。
这种后撤寻求反击机会的小动作，绝对会被看穿。
我咬紧牙齿，尽可能翻转着身体。
短短的刹那内，明显感觉身体的行动跟不上眼睛和大脑。根本没时间思考，或者说在这场面吓，思考没有任何用处。
直抵人心的视线，读心吗？
不，不像是——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出手，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本能地躲开，但我知道的只有一点。
打不过。
虽然现在看不大出来差距，但是如果招式和动作都被看穿的话，接下来的战斗就会变得相当辛苦。而希姬波娅看起来还保有一定的余裕。应该反击，但是又不知道如何下手。
不分伯仲的速度之上，是审视一切的目光。
就算做什么动作，也都会被眨眼间识破。
横扫过来的巨剑无声无息地变成了直刺，明明是如此庞大而怪诞的巨剑，希姬波娅却能运用自如。流水般晶莹玉润的红色，潜藏着巨大的危险与不祥的气息。
魔剑吗。
怪不得一开始从希姬波娅的身上察觉不出这种程度的强大。强大的并不是希姬波娅本人，而是武器。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完全体的魔具，和我给巴罗打造魔弓的那种小打小闹完全不同。巨大的压迫力仿佛要把天地撕碎一样。
啧。
姑且打算还是向左翻身过去，躲开巨剑。
但是肯定会被看穿。
那样的话，就只能正面上了。
我所寄托的唯一希望，就是少女的身上没有杀机。
如果不是要杀死我的话，那么这样就够了。
我向左翻身闪去的同时，红色的剑恰到好处地缠了上来，如同扭曲的蛇一般。如同鬼哭一般的破空声在脑后炸响，一瞬间就算是我也难免心跳加速。某人在呐喊，某人在那把剑中敲打着，想要爬出来一样。
而我，毫不迟疑地用手中的白剑正面相撞。
嚓的一声。
白色的剑尖飞了出去，插在通往锻造室的木门上。
我眼睁睁地看着红色的巨剑划过我的面前，额头上的刘海被整齐地切掉了一半。
“这就是你能做出的最好的剑吗？”
“……是。”
“那种东西，和废铁没什么两样。不过算了，反正不过是下等的愚民而已，也不可能打造出能让我看得上眼的武器吧？今天，就放你一马好了，伊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