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渗透进来，被镂空细花的窗纱割裂成金灰混杂的细碎斑点。
蒂莱娅感觉脑袋木木的，太阳穴的位置偶尔还会抽痛几下。
魔力匮乏的感觉有些类似宿醉或者贫血，眩晕的感觉让她感到有些反胃。但值得一提的是，昨天夜里的经历让她的施法等级突破到了四级。
如果放在莱茵公国的法师军校，这已经接近毕业水平了。
十几分钟后，她才从这种不适中恢复过来，找回焦距观察起这个陌生的房间。
这里是一间水准中上的旅馆，有着朴素的装修和相对齐全的家具，地板上的暖炉已经熄灭只能看见几点零碎的火星。
床铺上铺着干净的床单，蒂莱娅的身上裹着干净的浴袍，沾有血迹的脏衣服被折叠好放在床边的椅子上。
可能因为动作稍大了一些，发皱的宽松浴袍从她的肩上脱落下来，暴露出少女青涩柔软的身体。
蒂莱娅先是下意识的用手护住胸前，然后才逐渐回忆起昨晚的事。在成功从那片沼泽逃离后，他们终于在天亮之前抵达了法萨尔镇。
昨天夜里遭遇袭击的行人并不只有菲林和她的佣兵队，伤者在教堂前排成了长龙，镇子上两个等级不高的牧师为此压榨着自己的每一点神力。
出于某个心照不宣的理由，菲林没有带着昏迷的科洛弗去教堂，而是委托了一位熟悉的药师帮忙。蒂莱娅则是被安排在与草料店相邻的一家旅馆里。
在安全的环境下，蒂莱娅几乎是半昏迷的进入了睡眠，而她的记忆也到此中断。
“里德尔先生？”
蒂莱娅习惯性的握住护符，试探着开口。
她的意识中并没有出现第二个声音，就和过去一样安静。
可即便如此，她也还是不太放心。
因为某个恶趣味的巫妖已经不止一次在她放松警惕的时候忽然出声了。
又战战兢兢的等了几秒，那个想象中的阴冷声音还是没有出现，原女仆小姐总算是松了口气。
事实证明人类的适应能力远比自己想的要强，蒂莱娅在这短短的几秒内闪过了数个念头。
从巫妖已死，到莫尔斯重伤沉睡，再到他还是像过去那样保持沉默阴险的注视着自己......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用巫妖莫尔斯的话说“你可以当我还没醒”，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自欺欺人的味道，但的确能够有效的减轻一些别扭。
事实上，巫妖的消耗的确比想象中严重，至少也要再睡上十几个小时才能苏醒过来。
对此一无所知的蒂莱娅忍耐着越发薄弱的羞耻心，捂着疼痛的小腹快步溜进盥洗室。
这种感觉令人抓狂。
蒂莱娅觉得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全都暴露在别人的面前，完全没有任何隐私可言。这对于任何一个有羞耻心的淑女都是一件无法忍受的事。
然而......自己竟然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比前者还要糟糕。
听着不可描述的声响，用手捧住整张脸的蒂莱娅想要委屈的哽咽几下，却发现自己根本欲哭无泪。
在这么想的时候，少女忽然愣住了，她看见了一缕灰白色的毛发正在她的指缝前来回晃悠。
半分钟后，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半张开嘴陷入长久的呆滞。
蒂莱娅原本那一头黑发像是褪色了似的变成了灰白色，眼睛也因为充血而显得有些发红，整个人的气质变得阴冷了不少。
让蒂莱娅不寒而栗的是，这种阴冷让她感到相当熟悉，这是属于莫尔斯·里德尔的特质。
巫妖先后两次占据主导似乎给她的身体带来了某种不可逆转的变化。她的体内充满了一股冰冷强大的陌生力量，就像是那个死去的法师正在她的体内逐渐复活，一点点取代掉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她对这种变化感到既害怕又排斥，可却偏偏无处可逃。
有了昨天夜里的经历，蒂莱娅已经彻底相信了莫尔斯的说法。他的预言绝不是对普罗穆教会的诋毁，一想到那些浑身散发着神圣气息，却又面无表情向着无辜者发起冲锋的骑士，她就感到一阵恶寒。
那位神官的所作所为让蒂莱娅现在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去教堂寻求帮助，绝对会被那群人绑在火刑架上和巫妖一起烧成骨灰。
该怎么办呢......
蒂莱娅不想被一点点取代，更不想被烧死。现在的局面逼迫她必须尽快想办法做些什么。
而她现在立刻就有一件要做的事。
——
蒂莱娅把一块涂满黄油的柔软面包填进嘴里，她顿顿的喝了半杯热牛奶把塞满口腔的食物顺了下去。
太阳已经移动向了天空的正中央，算起来她已经一整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她鼓着仓鼠似得脸颊把最后一块煎蛋也塞进嘴里，结束了这顿推迟到中午的早餐。
她在离开房间之间又喝下了一管莉莉配的草药，变回了那个头发蓬松的混血精灵。
“#@%#&?”
“抱歉，这位小妹，您刚才在说什么吗？”
旅馆一楼的中年妇女在柜台上推了推鼻梁上的圆形眼镜。
“你看见和我一起来的人了吗？一个手里拿着长木杖的女佣兵。”
蒂莱娅吞下食物，声音终于变得清晰起来，她一边问一边用刀叉比划着菲林的身高。
旅馆的老板娘想了几秒钟，
“哦，你是说那个短头发的小姐是吧，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她昨天晚上没有住在店里，天不亮就骑着马向东边走了，我拦都拦不住。”
妇人变得有些絮叨起来，
“昨晚城市外面可不太平，我听说是一群山里来的妖精盘踞在沼泽里抢劫过往的商队，教堂的两位牧师大人一直忙到了天亮都没敢合眼。我听说那些怪物会把人的头皮给扒下来！这真是太可怕了......我说，那位小姐虽然是个佣兵，但一个人在天黑的时候出城也还是太危险了，现在的年轻人就是不听劝告，希望仁慈的主保有她不要遇到什么危险......我说的是不是，你也觉得很有道理吧？”
蒂莱娅一边点头，一边神色匆匆的跑出旅店。
老板娘的说法让她担心自己的身份已经暴露，菲林会放弃尾款把自己的消息卖给教堂领赏。
她们毕竟才只认识了不到两天，这种担心完全在情理之中。
压低帽檐的蒂莱娅刚走出房门，就被人迎头撞了回来，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