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如果我能回忆起自己是谁的话，那么便能立即拯救小师祖了。照他这语气，连他都解决不了的事情，便只有是比他更厉害的人了……莫不是我曾经也是剑道强者？
可是，我他妈明明没有失忆啊！老子从三岁尿床，到六岁抢邻居家小妹妹玩具，再到十岁披着黑风衣墨镜出街装比然后被一群大姐姐围殴，十三岁第一次告白然后开启连续五次告白失败的记录……妈的，我怎么说着说着眼泪就流了？
总而言之，就是从三岁懂事起到现在的整整十七年里，我不敢说每一天，但是每个月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记得一清二楚的……这样的我，又什么时候冒出一个“曾经的我”了？李白这老小子该不是在忽悠我的吧？
“其实呐，不用我多说，你大概也清楚了……想要重新为你的小师祖唤回生机，便只有那几乎可以逆天的剑道强者才能做到，而且还得是有着‘长生’神通的。这个神通可不是那么容易修炼成的，就算是我和葬剑会的那个老大，也没有这种神通。吕洞宾倒是有……可惜现在的他远在万里之外，而且估计也是自身难保了；而另一个女人，喏，就是叫天道的那个疯婆娘，她当然也有，要知道她是有史以来唯一一个身兼六种神通的最强剑道，不过想要她出手的话，也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到底还有谁有长生啊！”我几乎是急吼吼地喊着问了这么一句。
李白盯着我，神情怪异，一语不发。
我总算回过神来了，不可思议地喃喃说道：“是……我？”
“嗯。”
我伸出左手，狠狠地拉扯着自己的头发，心里不停地自我催眠——
我是谁？
想起来！
想起来！
他妈的快点给老子回忆起来啊！
那些热血动漫里的主角，不都是在女主快要死时便会突然爆种然后回忆起自己曾经也牛逼过的嘛！轮对小师祖的爱意，我自信绝对可以甩他们几十条街！为什么我还是没有想起来！
眼看着小师祖的面色逐渐呈现出一股灰白的将死之态，我死死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都快要拔下一片血淋淋的头皮了。
我如同走火入魔一般，碎碎念地自问自答：
“我到底是谁！王遗风？王羲之？王献之？王大锤？王尼玛？”
此时的我已经是临近崩溃的边缘了，就连后面乱入了几个根本不可能的名字也是不自觉。狠狠地揪着李白的衣襟，我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眸，吃吃地问道：“你他妈能不能告诉我名字啊！告诉我名字说不定我就你能想起来了啊！”
“没用的，如果我现在告诉给你真正的名字，就算你想起来也没有那一身剑道修为，这有个屁用？”
感受到怀中的小师祖身体越来越冰冷，我的鼻腔与眼眶里突然就涌上了一顾酸意，眼泪几乎是同时流淌了出来。紧紧地把小师祖拥入怀中，我把头低下埋在她冰冷的小胸膛前，一边妄图想要让自己的体温保住她的生机，一边泪眼婆娑地自言自语地念叨着……
“小师祖……你不要走，不要走，好么？”
“小师祖，我在这里呢，咱们还没有生宝宝，你怎么就这样舍得走了？小师祖，说说话啊，今天天气冷，别在这里睡着了，着凉了可不好……哦，瞧我这记性，应该是叫娘子才对，我错了，娘子，你醒醒吧，你想要吃糖葫芦，吃多少也没关系，好吗？娘子……”
“小师祖？……”
“小……”
我终于沉默了下来。
整个剑冢变得一片死寂，李白别过脸去，不忍再看我那神情。
“李先生。”我忽然嘶哑地出声了，“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李白神色凝重地注视着我，轻声犹豫说道：“王真，别干傻……”
“李先生！！”
他闭上了嘴，没有为我那无礼而生气，而只是怜悯地看着我那佝偻着的身影。
我怔怔地看着油尽灯枯，只剩下最后一丝几乎微不可察的气吊着的小师祖，眼神从没如此的温柔。
——“我不准你死。”
“我不会死的。”
“你若死，我也死。”
“小师祖，不要说胡话。”
“这不是胡话，这是我的誓言。”
“那这也是我的誓言。”
……
当日在沙城之下，万骑之前，小师祖对我说过的誓言至今还历历在目。想起那一天，她认真而坚决地对我说那些话时有些害羞的神情，我不由得露出了会心的笑意。
可惜，今天的她就要走了。
伸出颤颤巍巍的左手，我温柔地把小师祖额头上那几缕缭乱的秀发给轻轻拨好，然后低头吻了一下她冰冷的额头。
然后我轻声在她耳边呢喃：“你若死，我也死。”
我抬起头来，对李白说道：“我们死后，请李先生帮个忙，把我们葬在一处。”
李白沉默了一会，然后唏嘘点头：“我会亲自为你们写上一对挽联，还有墓志铭……”
“等下。”
一个显得有些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和李白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去——李忘生，叶卿，唐三郎，老爹，还有那个小师祖的师妹……
所有圣人以上实力的人都已经到来，其他人则没见踪影，大概是明白实力不够的人在这里只会害得别人束手束脚，反而令人分心，所以都让其余人藏了起来了吧？
而刚刚喊出那一声“等下”的，正是李忘生。
他越众而出，缓缓地向着我一步一步踏了过来，面上的神情很是平静。而且，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总觉得他的平静里面好像还有那么几分释然。而站在他身后的叶卿等四人，看着李忘生向我走去的背影，神情却很是复杂。
可是我此时所有的心思都被小师祖和突然闯入的李忘生所吸引住了，并没察觉到其余人的神情。
我怔怔地看着李忘生走到我身边。这个外貌只是十岁小孩的矮子先是摸了摸我的头，然后第一次以长辈的语气对我说道：“你们两个啊，以后的路还长着呢，别哭那么快。”
我神色一喜，然后又是疑惑，为什么你会这么确信？
站在一旁的李白忽然带着一丝震惊的语气出声了：“难道，你……”
李忘生点了点头，笑意淡然：“八十三年前的某一天，我记得好像是雪夜？当时，贫道一梦醒来，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有了一些变化，入神冥想时，总是可以看到景象的碎片。后来经历一些事情印证以后，才隐隐明白，原来那些事情就是关于未来的一些信息。”
李白衷心赞叹：“未入剑道，却已经窥得六大神通里最为神秘的‘游神’，李先生真无愧道门第一道尊也！”
李忘生幽默一笑：“莫忘了你也是姓李的，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是在夸自己呢。”
李白扯了扯嘴角，想笑，却发现自己怎么也笑不出来。看着对方那平静无欲的微笑，他只是唏嘘地叹息一声。
他已经猜出了对方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我神情茫然，还没明白这两老头眉来眼去地是在闹哪样。不过既然号称天下第一医术的李忘生说能治好小师祖，那就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
不过看着小师祖那副快要油尽灯枯的样子，我还是按捺不住了，连忙向他请求道：“李先生，小师祖她……”
“嗯，放心，她不会有事的。”李忘生的话无疑让我吃了一个定心丸。
只见他双手笼于袖中，抬头四顾，神色唏嘘而释然：“我活了足足一百七十多年，看过了无数花开花落，物是人非，自认为看穿这世间的一切，到头来，却是发现那不过是虚度时光而已。现在回头想想，说不定，那一百多年的经历，还不如这两年来我在追小说看的日子过得充实呢。”说到这里，李忘生有些感激地回头朝老爹拱了拱手，笑道：“叶荣啊，你生得一个好女儿啊。”
老爹的神情和李白一样，想笑，却笑不出来。
顿了一下，李忘生又继续抬头看向那悠悠苍天，叹了口气：“虽然说一百多年前，我便可以跨过那层门槛，直入剑道……可是我也怕啊！剑道虽强，无奈太过逆天，就怕踏入剑道后，不知道哪一天，老天会降下神雷来收拾我，于是我心想，反正这世道也不需要太强大的实力，于是我索性选择了躲避，庸庸碌碌地混了整整一百多年。现在想想，实在是有些可笑，与其庸碌地过一生，其实倒还不如当初和谢师兄王遗风他们几人一起与那天道对抗，风风光光地死去呢。”
“还好，在八十多年前悟得一丝‘游神’的我，总算明白了自己此生还有着一个任务要去完成……两年前，当你背着叶云依踏上纯阳宫石梯上的积雪时，我便知道，这一天快来了。现在，就让我这个当了两百年的缩头乌龟，最后一次来为你们这些年轻人搭一把手吧！”
说罢，李忘生便轻轻踏出了半步。
天地之间，有一道白光冲天而起。他沐浴在白光之中，恍如仙人。
修行一百七十余岁，精通世间万法，圣人之境里的站得最高的那一人……
这一天，终于跨过了某条看不见却高不可攀的门槛。
“我有长生，愿赠予汝。”
浑身被白光所笼罩，看不清他此时面貌的李忘生来到我的身边，轻轻弯腰，手抚小师祖的脑门。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我终于回过神来。当眼前的景象变得清晰时，我却发现这里早已没了李忘生的身影。
脸颊上一阵冰凉，我的眼前飘下一絮白棉。抬头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剑冢上面的天空，早已飘下了皑皑白雪……
这一天，有人破境成功，有人登天而去。
这一天，西子湖畔，白雪茫茫。
藏剑山庄藏雪深。
……
一里外的西子湖畔，那个叫玥儿的纯阳小姑娘，倒在沉默的萧白衣怀中哭个不停。
千里外的纯阳宫里，上官掌教率领着纯阳八千弟子，在纷飞大雪之中，默然跪下，恭送太师祖仙逝。
万里外而黄沙之下，吕洞宾怔怔遥望着藏剑剑冢方向，眼中一行浊泪悄然淌下。
……
某个雅致小院里，老妹提着那杆早已墨干了笔，怔怔地看着面前白纸，半天都没能下笔。
她忽然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小李子，最新一卷的小说，你还没看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