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了电话,江山回想着老妈自信满满的话,心里的不安和焦躁,一下子就平复了下来。
看一眼手里的纸袋,又想起顾云歌那温柔的笑容,和那一声甜甜的“老公”,江山心底又升起一丝惭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虽然反感顾云歌的一切表演,但对于顾云歌带给自己的“体面”,还是颇为享受的。
如果自己只是个普通人,每天跟漂亮女友约会、缠绵……
一个人的出现,打断了江山的臆想。
身穿一件长款黑色羽绒服的老人,坐在了江山身边。
老人戴着眼镜,冲着江山慈祥的一笑。
江山吓了一跳,忙起身,恭敬道,“校长好。”
校长摆摆手,“坐。”
江山犹豫了一下,又重新坐下,只是不经意的往一旁挪了挪。偷眼看了看校长,江山满心的狐疑,不知道校长的突然出现,是什么目的。
年近花甲的校长,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尽是皱纹。不过,从眉眼依然不难看出,校长年轻时候很漂亮。她扶了扶眼镜,看向江山,笑着点点头,“跟你妈年轻时候,倒是有几分相像。”
江山琢磨着校长说的应该是老妈还是男生时的模样。
“就是心思太深沉了一些。”校长说道,“你妈年轻时候,话特别多,而且嘴比脑子快一步,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敢往外怼。”笑了笑,又继续说道,“大概是自己吃了太多嘴上的亏,所以把你教成了这样。”
江山想起了老爸说过的一些过往,老爸说老妈以前的话很多。老爸的话已经够多了,能被他嫌弃话多的话,那老妈以前一定是个话痨。
校长看着面前的景色,脸上洋溢着温柔的慈祥的笑。精神奕奕的她,似乎是陷入了回忆中,盯着不远处一只觅食的鸽子,久久不语。直到鸽子被路过的同学惊的飞走,才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鸽子,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种不需要笼子来养的飞鸟。六系和六系的家仆,就是鸽子。世世代代,守着学校这个所谓的‘家’。”
江山一脸懵懂的看着校长,不明白校长说这个,到底是什么意思。斟酌了一下,还是说道:“鸽子回家,是为了食物,为了遮风挡雨。六系……也是一样。”
“是啊,也是一样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校长笑了笑,“与其说守护天书,是为了天下太平,倒不如说只是为了自身的利益。我们不可能要求每个人都高尚,所以只能以利诱之。当所有人都卑鄙的时候,不是因为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了,而是因为高尚再也没有利益可图了。”
江山品着校长的话,虽然不明白她说这话的意思,但却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又沉默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道,“校长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意呢?”顿了顿,又补充道,“您是以校长的身份在跟我说话呢?还是以第六系退休家仆的身份?”
校长看向江山,没有回答江山的问题,反而继续说道,“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一个馒头,就是最大的利益。人在吃饱喝足的时候,馒头就再也不是值得图谋的利益了。”
江山皱眉不语。
校长笑了笑,解释道,“这些话,是你外婆在很多年前跟我说的。那个时候,经济状况渐渐好起来了,学校也稳定了。六系的生活,再也不至于吃了上顿没下顿了。那个时候,你外婆在‘三关’的最后一关,败给了第六系。她是个要强又爱面子的人,失败了,便打算离开。临走之前,她问我……”皱了一下眉头,校长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你拿什么,来填满越来越大的贪念?”说罢,惨笑一声,校长继续说道:“从古至今,但凡天下大乱,学校便是世外桃源。但凡天下太平,学校便是多事之秋。”校长缓缓起身,好似费了极大的力气,她轻轻摇头,“人呐,越是过得安逸,想要的便越多。”
看着略显萧条的校长的背影,江山默然无语。
隐约之间,江山感觉校长还有话没有说完。
这个年纪不算太大的老人,却仿佛到了垂暮之年一般,看起来,是那样的颓废,那样的疲惫。她看似慈祥和蔼的面庞之下,仿佛压抑着太多的愤懑,却是无处宣泄。
江山犹豫了一下,又给欧阳打了个电话,把校长跟自己说的话,重述了一遍。欧阳在沉默了许久之后,笑着说道,“人呐,年纪大了,就喜欢胡说八道。你别管她,安心跟顾云歌谈恋爱就是了。哦,对了,让你给你哥的吊坠,你给了没呢?”
“没……”
“赶紧的,磨叽什么呢?你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了。我还有事,挂了。”
江山挂了电话,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红绳,把吊坠从衣服里拽出来,看了看,皱着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直接送给林逸潇,显然不合适啊。
说起来,林逸潇好像快过生日了。算算日子,也没几天了。
要不,到时候当做生日礼物送他?
至于跟顾云歌谈恋爱的事情……
江山又看了一眼顾云歌送自己的衣服,皱着眉头回了宿舍。
宿舍里竟然只有麻友自己在。
那家伙正抱着手机津津有味的看着什么,手机的音量虽然调的很低,但隐约之间,还是能听到一些。看到江山进来,麻友嘿嘿一笑,“山哥,回来了啊。”
“嗯,人呢?”江山问。
“不知道。”麻友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
江山把新衣服丢在床上,人也躺在床上,望着上铺的床板发呆。宿舍里实在是太安静了,也让那些不和谐的声音愈发清晰。江山又想起了顾云歌的亲吻,想起了她坐在自己腿上的温柔。
皱了一下眉头,江山说道,“有啥好看的啊,整天瞎看,沉迷那东西有啥好的。”
“嘿嘿嘿,兴有钱人瞎玩,还不兴我这个穷人瞎看了?”麻友道。
“好吧。”江山无奈,拿起手机翻看短视频,想分散一下注意力。只是,不知道是自己听力越来越好了,还是麻友将声音调大了,那些不堪入耳的声音,总是清晰可辨。
“哈哈,山哥,来,瞅瞅这个,笑死了。”
“你看的喜剧片吗?”
“嘿,搞笑的。”麻友道,“这男的偷他朋友的女人,差点儿被发现,哈哈!来,瞅瞅,笑死我了!我发给你啊。”
“不用。”江山拒绝了。
不过,很快,微信里就收到了麻友传来的小视频。
江山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
……
入冬了,草地上已经枯黄一片。
联系不上姗姐,林逸潇百无聊赖的抱着吉他,在草地上随意的拨动着琴弦打发时间。弹了一会儿,又有些索然无味。
一对情侣从他身后经过。
男生搂着女生,试图动手动脚。
女生笑着打开男生的手,娇嗔道,“你干什么啊!被人看到了!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这种人!烦死了!”
“嘿嘿,是不是更爱我了!”
“死一边去!烦人!”女生说着,笑的更开心了。抬手在男生肩膀上拍了一巴掌,拔腿就跑。
男生很快追上,抱着女生,滚在了草地上。
两人离得远了,林逸潇听不到两人在说什么,但还是看得出来,女生并没有生气,反而很开心。男生那一脸猥琐的样子,竟是并没有让女生反感。
林逸潇苦笑一声,看不惯这种画面,厌弃的背过身去。只是,女生的笑声很大,还是能被林逸潇听到。他忽然想到了那句“男人不坏,女人不爱”的俗语。忘记在哪看到的一篇文字了,说是坏男人更懂的情趣,也更会逗女人开心。
不得不承认,自己有时候,就是太正经了。
太正经,就太死板。
如果自己是女生的话,大概也不会喜欢这样的自己。
叹一口气,林逸潇又想起了亲吻江珊的那一刻。
那个时候的自己,是否有点儿坏男人的样子呢?
不知是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林逸潇回头看了一眼那一对情侣。他们亲昵的牵着手,朝着学校大门的方向走去。应该是要离开学校,然后去宾馆吧——林逸潇这样想着。
直到那一对情侣消失在视野中,林逸潇才茫然回过神。拿出手机,翻找出“珊瑚的珊”的微信,迟疑了一下,编辑了一条认为足够坏的信息:“好想吻你的唇……”
犹豫半天,终究没有发出去。
再看看自己发送了几条问候,江珊一条也没有回复,林逸潇心中又不免惆怅。
外面太冷了。
林逸潇起身回了宿舍。
刚一进门,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江山。
也不知道这小子看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呢,见自己进来,竟然条件反射一般盖住了手机屏。不过麻友比较厚脸皮,依然忘我的看着手机屏,任由那些声音在宿舍里回荡。
林逸潇有些鄙夷的抽一下嘴角,将吉他挂在墙上,戴上耳机,一边听歌,一边看书。
不知道什么时候,麻友转悠了过来。
“呦,林逸潇,你看这本书,是不是有‘此处删减多少字’的情节啊?”麻友笑着问。
林逸潇戴着耳机,没听到麻友的话,看了他一眼,摘下耳机,问,“什么?”
“嘁,装听不见?我知道的,这个作者的书,一般都有这种情节,哈哈哈。整天正儿八经的样子,原来也不是啥好东西,哈哈哈。”
林逸潇有些莫名其妙,懒得搭理他,又戴上了耳机,继续认真看书。
……
校长办公室里。
校长正在跟欧阳通电话。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校长气的满脸通红,拿着电话的手都有些哆嗦了。
“我说的已经很客气了!”欧阳恨声道,“别以为给你点儿面子,你就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你以为凭你说那些话,就能把我儿子吓跑了?”
“我……作为长辈,我就不能……”
“行了!闭嘴吧你!”欧阳怒道,“我警告你!再敢跟我儿子胡说八道,我绝不客气!”
“你……”
听到挂机声,校长张了张嘴,一头栽倒。幸亏助理就在一旁,急忙打了个急救电话,把校长及时送进了医院吗,也算是有惊无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