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生到洞府后的山泉处打来一桶清水,因为天气阴凉正处秋末冬初的时节,他怕江雪柔觉得凉就点开炉灶烧了一壶,待到壶水温和才倒进木盆里。

江雪柔坐在大堂里,看着苏长生忙前忙后,因为不知道苏师兄在干什么于是就开始原地发呆,直到苏长生拿起一条泛着热气的湿布,小心翼翼地擦拭起了她的嘴角才反应过来。

“苏师兄?”江雪柔本能地退后,心想自己怎么值得苏师兄这么做。

“感觉烫?”苏长生皱了皱眉,而后转过头来又把湿布往水盆里浸了浸,一边加凉水一边不解地呢喃道,“这水温明明应该刚好啊,你是水灵根,虽然体质喜寒但也不至于半点热都受不了吧。”

江雪柔闻言顿时愣住,她没想到苏长生居然甚至考虑这么周全,而且他做得确实没错,江雪柔其实觉得水温刚刚好,退缩只是因为对方的身份。

“不是……”江雪柔张了张口,但她嘴笨,不会说什么好听的,第一次经历这种事她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和苏长生说两句师兄你真好之类的话。

苏长生的背影忽然一顿,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最终过去了一小会儿,他才终于有了点动静,苏长生慢慢站起身,把毛巾在盆上拧干,叹了口气才转过头来慢步走到江雪柔面前,这次他没有主动擦拭江雪柔的小脸,而是将毛巾递过去,示意对方接着。

江雪柔呆呆地看着上苏长生伸过来的这只手,听到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

“拿着吧,擦擦脸,你睡着的时候流口水你知道吗。”

苏长生眼见江雪柔不抬起头就自己单膝蹲坐下去,,抬起眼看着江雪柔,自家师妹的目光有些闪躲,细长发丝垂下挡住大片眼神,肩膀轻微颤抖着。

她有些试探地伸出自己右手,缓缓按在湿毛巾上。

苏长生心感欣慰正要松手,却忽然发觉情况不对,江雪柔的小手没有拿去毛巾,而是紧紧握住了他的手掌,苏长生愣了一下,心想江雪柔这是在拽自己?

他身为区区凡人也没什么抵抗金丹期修士的本事,只能任凭江雪柔使力,在这短短的五秒里苏长生脑子里闪烁了无数个想法和对应方式。

苏长生眼神不断变化,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无声苦笑,心想被看穿就看穿吧,输给江雪柔倒也正常,谁叫自己平日和她接触最多。

江雪柔的力气逐渐变小,就在苏长生低头叹气之时,他感觉到有什么冰凉软糯的东西贴在了自己指节上,苏长生愣了愣,这才抬起眼帘,看到江雪柔正把着他的手,慢慢将其贴在自己脸颊上。

她的小脸有些泛红,看得出来动作也有点生疏。

二人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好一会儿,苏长生才听到一句细微的声音。

“想让师兄给我擦。”

江雪柔抓着他的手,小声说。

她其实真的不太会说话,以至于说这种话都像圣女在给弟子下达命令。

“……好。”

苏长生动作小心细致地揉过江雪柔的嘴角,江雪柔觉得发痒,只好闭上眼睛,不想被苏长生发现自己的异样,苏长生见状也有点生出戏弄的意思,便趁着江雪柔闭上眼的时候轻轻捏了一下对方的鼻尖。

时间过去了大概三分钟。

苏长生蹲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收拾木盆和毛巾,江雪柔坐在木椅上低着头,感觉自己好像长大了似的。

她双腿并拢,坐姿端正,两只手一本正经地按在大腿上,不停回忆刚刚的场景,心想苏师兄可是渡劫期往上的前辈,而自己在抓着他手腕的时候,苏师兄竟然没有反抗。

苏长生对这些一无所知,他端着木盆正要出门,然后才想起来什么,乾坤戒微闪,江雪柔正在回味的时候,一道卷轴忽然就轻轻砸在了自己脑袋上。

她两手捂着脑袋,抬起头来才发现是苏师兄。

“这个剑法和你悟出来的仙法有共通之处,你领悟仙法的时候别忘研读,”苏长生拿着《断翅剑》,一本正经地说道,“最近几天你就老老实实在后山待着悟法,哪都别去,明白?”

他也想研究研究江雪柔的仙法,找找仙法没有让江雪柔灵脉升华的原因。

江雪柔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哦……”

她从苏长生手中接过剑法,脸上逐渐有了淡淡的笑意,苏长生松了口气,心里却有几分后悔,心想自己确实从一开始就不该和江雪柔走得太近,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再想让江雪柔听话估计有点难了。

苏长生一边叹气一边走出房门,留下江雪柔一人在身后抱着剑法。

三天时间过去得很快。

这三天里江雪柔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后山,一边研读剑法一边感悟仙法,苏长生则是喜欢到处乱走,断剑崖底他依旧常去,黑袍的主人身份他猜不出来,但能让颜灼长老都有所忌惮的,地位绝对不低。

苏长生也偶尔会到后山,看江雪柔悟道的模样,一边看一边不解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悟出来的?

很快就到了安家老爷子举行寿宴的这天。

——————

东河皇朝,王都洛河,安府。

安曦然对着镜子端详自己今日的穿着打扮,最终颤抖着右手,长出了一口气。

脸色仍然透出一丝诡异的苍白,但这也没办法,三天前她上了苏长生的当,想要从锦袋里找到什么玄奥,结果锦袋当场吸干了她体内所有灵力,若不是药堂堂主及时赶到,据说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苏长生果然不能信任,”安曦然咬着牙,眼神却透出几分悲哀,“倒也是怪我之前对他那么刻薄。”

拿着苏长生画作的那只手紧了紧,她咬着嘴唇,心想最起码这幅画是没有任何问题的,祖父平日里就喜欢收藏这种东西,见了应该会开心。

门外已经开始传来些许喧闹的声音,其中不少人听起来都很耳熟,安曦然认得他们,但这些人现在却不一定想认得自己。

她再度做了一次深呼吸,而后推开屋门走入人群,父母见了她之后笑着招她过去,安曦然也勉强笑笑,看到不远处安肃正被一大堆人围成一圈,听他说自己在天青圣地修行的经历。

“我明明也在天青圣地,修为还比他强……”

安曦然如此想着咬了咬牙,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安家府邸的院子很大,大到能同时承载上千人,安家的各个族系就如此聚在一起,其中不少人都是支系血脉,从其他地方得到允许才能前来参加主家寿宴,更多的则是王都中其他家族。

只需要扭个头,安曦然就能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

“洛河陈家族长前来,祝安老爷子七十大寿!”

又一道吆喝声响起,安曦然记起来了,这陈家族长小时对她极为惦记,老想把她和自家儿子绑在一起,后来她考进了天青圣地,陈家这才作罢,自知配不上。

就在安曦然想得出神之时,安家老爷子终于从门中走出,他一身华服,微笑着扫视四周,只是目光落在安曦然身上时,难以掩饰几分失望。

安曦然抿了抿嘴唇,心想只要自己拿出来大师兄的那幅画,祖父一定会对自己改观的!

现在还只是寿宴前的筹备阶段,各大家族和安家子弟展示寿礼是在寿宴末尾了,现在只需要等着就好。

安曦然喘了口气,可就在这时,一道足以令整个安家府邸陷入死寂的声音响起——

“朝廷小王爷牧文,前来祝贺安老爷子七十大寿!”

话音刚落,安家整个府邸中都没有了分毫声音,所有人彼此对视着,难以想象自己听到了什么。

朝廷竟然会派人前来给安家祝寿?怎么可能,安家哪来这么大的脸面?!

安家老爷子愣了愣,而后苍老的脸上顿时涌出一股难以形容的狂喜。

只见小王爷牧文带着一众人马走入安家府邸之中,安老爷子急忙凑上前去,对着小王爷拱手躬身连声道谢。

周围其他家族的人也开始低语,分析朝廷这番是何用意。

“这是要和安家达成什么交易?”

“不敢说,不敢说……”

“朝廷从未开过如此先河,他安家也没达到什么富可敌国的程度,为何如此?”

听着这些话,安老爷子笑得愈发灿烂,心想这等殊荣竟然会轮到自己头上?

安曦然拿着画卷,面无表情,她也有些不解但没有出声。

而也就在这时她注意到,牧文看着安老爷子的表情十分敷衍,目光则时不时扫向四周,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安曦然觉得牧文在看到自己之后仿佛眼前一亮。

“绝无这个可能,”安曦然急忙摇了摇头,“小王爷怎么可能认得我,更不可能对我有什么兴趣。”

她松了口气,提前找到座位坐下,宾客几乎来齐,朝廷更是意外之喜,但这些与她无关。

安曦然垂下眼帘。

她只想把这幅画交给祖父,看着祖父对自己有所改观就好了。

所有人都觉得她比不上江雪柔,她已经习惯了,一开始安曦然还以为大师兄是个例外,觉得大师兄会平等待她,如今看来只是个笑话。

大师兄也会偏爱江雪柔。

安曦然叹气。

毕竟也怪不得大师兄心胸狭隘,谁叫自己当初那般怠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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