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帝都的半年,除了休息间的那台电视机,阮素华几乎断绝了郁逐所有能够获知外界信息的途径。

没有手机,没有电脑,甚至与照顾他的女仆也只是寥寥沟通过几句话。

他没有办法联系父母告知他们自己的现状,让他们不要担心自己,也没有办法探知那年的事情,究竟给他们造成了多大影响,他们又是否已经开始了新的生活。

他生活在别墅里,像是生活在一座与世隔绝的孤岛上。

每次向阮素华说起这件事,她都会说得等他身体完全好起来再回去看看,或者直接顾左而言他选择避而不答。

向他隐隐昭示着一些不能深想的答案。

他越来越多地在纸上写信,只是常常写到一半,对方就会出现在身前,让他不得不中断,等她走后再将写到一半的信纸涂黑撕碎。

“羲和,你睡了吗?”

阮素华在门外轻轻敲门。

郁逐收起只写了一行的信,走到门边开门。

今晚从商业街回来,对方与平日有些不太一样,眼里锋利的侵略感减退,其他兴致却莫名高涨。

她这会儿站在门外,穿着一身黑色绸面睡衣,长发披肩,身体曲线玲珑有致,冷艳惑人,嘴角勾起的笑意却显得有些纯然天真。

阮素华走进房间,坐在角落软垫沙发上,等郁逐坐在她正对面的沙发上,才撩开耳侧的头发,出声说,

“羲和,刚刚的事,要不要让京良明天来看看?”

晚上回到别墅,郁逐在下车时出现了短暂的意识模糊,如果不是她在身边,会直直摔下车,所以哪怕他事后说没事,她还是有些不放心。

“没事。”郁逐在纸上写,“真的没事。”

确实没有太大的事,他只是在下车时想起了别的事。

“明天还是让京良来一趟好了,只是检查,毕竟他在家也只是闲着。”

“嗯。”郁逐没有再推辞。

张京良来到别墅虽然并不能改变什么,但多一个人说话,也总好过一整栋别墅的冷清无声。

“对了,羲和。”阮素华走到郁逐身前,两人的呼吸交叠在一起,

“或许现在说这件事有点早,但过些天我会为你请一位日语老师到别墅来,羲和对老师有什么要求吗?”

郁逐摇头,在纸上写字。

“为什么?”

“是工作上的原因,半年后我会被外派到日本,去那进行长期的市场考察合作,到时候会带羲和一起过去。”

实际上,阮素华会被外派到日本并不只是因为简单的工作原因,在原本未来的轨迹上,明年帝都会迎来一场新的地震,由政界到商界,各大家族的从上至下,无一幸免。

所以她才会在这个关键的时间点上,安排自己外派到国外工作,好避开之后的一系列稍有不慎就引火自焚的事端。

国外?

郁逐一愣,阮素华继续说道,“羲和,或许到时候你可以回到正常的生活,”她顿了一下,说:“如果你愿意,也可以重新开始上学。”

上学?

郁逐被她握住的手指轻颤一下。

有一瞬间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这个字眼混沌模糊,在他记忆里尘封太久,久到他都快忘了自己计划过这样的人生。

高二,高三,高考,大学,社团,实习,毕业,工作,结婚,生子。

他计划过这样普通的一生。

如果没有意外,现在的他应当快结束了大学第一年的生活。

或许加入了几个社团,认识几个志趣相投的好友,或许在球场上挥洒汗水,遇见一个正好的姑娘,也或许忙忙碌碌,计划着来年的学习方向。

只是很平常的大学生活。

却与现在的他毫不相干。

上学?

郁逐澄澈干净的眼睛定定看着阮素华。

像轻飘飘悬浮在空中的灵魂,落到坚实的土地上,与世界多了一丝联系,也像在迷雾四起的海面上,看到了兀自矗立的灯塔,有了前行的方向。

阮素华看着他,声音压得很低,温热的呼吸流连地扫过郁逐手背上的皮肤。

“羲和,是真的,你可以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

“高兴点了吗?”

她面若桃花,含着笑仰头看他,“我知道今天羲和看见她们,一直都不高兴。”

“因为这世上没有痛苦是等价的,不是让她们同样感受过那种痛苦,之前所发生的事就可以一笔勾销。”

“我们慢慢来好吗?羲和,让我帮你,可以吗?”

郁逐垂眼看她。

他心里好像落了一块炭火,短暂的灼烫后,又只剩下几道漆黑斑驳的炭痕。

“好。”郁逐在纸上写字。

等他写完,阮素华顺势起身,以一种极具压迫感的姿势缓慢将郁逐禁锢在她双手与沙发间的狭小空间里。

靠在松软塌陷的沙发上,对方前倾的发梢扫过脸颊,带起一阵细小的痒意。

这个角度,仰起头是她光洁瘦削的下巴,莹亮水润的一点唇色,还有纤长扑闪的下睫毛。

稍稍降低一点视线,能看见她脖颈上淡青的血管,弧线优美的锁骨,白皙细腻的胸脯。

再降低一点视线,黑色丝绸睡衣松松垮垮擦过莹白如玉的皮肤,不堪一握的软肉被束缚得摇摇欲坠。

郁逐仰着头,阮素华温热的唇瓣落在他眼尾,再一点一点向下,贴在了他的唇上。

没有第一次那样的生疏僵硬,她温柔地向上撩开他额前的短发,由浅及深地掠夺更多空气。

“羲……和……”

可以外出,可以上学,可以与人说话。

只要你高兴。

只要你高兴……

只要,你在我视线里。

她的底线,为他一退再退。

窗外,寥落的星光在轻纱似的云雾中隐去,连绵起伏的虫鸣掩去所有声音。

新一天的太阳重新照耀大地。

郁逐临近中午才起,意识一点一点回笼,勉强回忆起意识断线前的最后场景。

凌乱的发丝,炽热的吻,还有对方逐渐升高的体温。

“羲和,早上好。”

阮素华穿戴整齐地站在门外,长发用一根黑色丝带束好,优雅恬静。

“昨晚睡得还好吗?”

明亮温暖的阳光落在郁逐身上,发上每一根发丝都仿佛凝着一点璀璨的光点,完美得有些虚幻。

阮素华被晃了眼,片刻后才走近,俯身顺平他发上几缕翘起的发丝。

“羲和,今天天气很好,我们之后见过心理医生,再去外面走走好不好?”

郁逐赤脚站在地毯上,看了眼刺眼日光下的别墅正门,对她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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