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龙恭岚没有慌乱,也没有害怕或恐惧——只是面无表情地冷冷向前,接近对方一步。

“首先我想问一件事。”

“什么事呢?”

“你为什么说我和你是一样的?”

根本是完全搞不清楚问题的主次顺序,漆黑生化人感觉藏在黑色活体表皮之下的眼镜都因此险些碎掉。

——看清楚状况!对方的目的是你的刀啊警官小姐!

虽然想如此吐槽着提醒,但现在连那种时间也没有。本应如此——是因为暴徒们觉得势在必得吗?男人作为代表说出了答案:

“这不是明白着的事情嘛?”

“?”

“你的动机,你的行为,你的所有举动,本质上和我们所做的一切是一样的,都是想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带给别人,尽可能地为自己所在乎的存在付出一切,不正是这样的吗?哈哈哈哈......不仅你我,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像这样,他们在做着和我们一样的事情,也是我们的同类!”

龇牙咧嘴的男人暂时松开架势,开始对眼前的女警官诉说着使得他们之间被看做“同类”的意义。

“我们呢,做的事情很简单,就连类型都和龙警官你一样,是为了这一个校园,这一条街区,这一片城区,这一座城市的秩序而行动。惩戒逾规违矩之人,打倒内恶显外之人,这样他们就会理解我们,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为了这一片城区也做这样的事情......没错没错,就和龙警官你所做的事情一样!”

——听起来逻辑上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只要是个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他们的做法与所想的根本大相径庭。

漆黑生化人错愕地往龙恭岚的侧脸注意过去。大概是认为对方是内心中秉持着无可动摇之正义的女警官,期待她会对这番扭曲了合法正义的话爆发出莫大的怒气——

“哈哈……”

——她在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感觉是无法忍住发自内心的喜感而表露出的开怀笑容。

眼中不容任何犯罪的女警官此时正对着违法的暴徒们放声大笑。

“振作点,龙小姐,要是真的不行,由在下留下来处理他们,龙小姐就先带着助手小姐离开这里。”

是因为被近百人的械斗集团包围,束手无策之下,终于心智不正常了吗?暗地里捏了一把冷汗的漆黑生化人战战兢兢地等待警官小姐的反应。

接着,龙恭岚缓缓开口——对暴徒的“同类宣言”做出回覆。

“不......不好意思,老实说,真是太可笑了,就像我受邀去幼儿园进行普法教育的时候看到的那些小朋友一样......哈哈哈......”

“......?!”

看来这个反应对暴徒们来说也是出乎预料之外,周遭的人们都面面相觎起来。

“我啊,并不是出于自己想要保护人们的想法才把我的刀对准会给人们带来威胁的事物.....这和你们自己抱着自己是‘为了他人’的想法而行动完全不一样哦.....就像是法律并不是为了保护人们而自己存在在那里的那样,法律是人们希望自己的权利被保护才会存才的......”

虽然只是简单地打了一个比方,但是就仅此一点,可以看出龙恭岚与这群暴徒口中所言的“为了他人”有着巨大的不同。

“所以,我的刀也是一样的——”

她看似十分雀跃地咬紧牙关。

“——处于危险境地的人们——”

无比喜悦地把手摁在肋差的刀柄之上。

“——大声呼救的人们——”

极度幸福地睁开眼睛——五指抓紧刀柄。

“是有需要保护的人们,他们希望能得到保护,他们盼望着正义将他们眼前的一切危险扫除,我才会拔出我的刀,对准那些会伤害到人们的家伙——”

“无论恶患何形,我定斩虚妄!!!!!”

然后下个瞬间——龙恭岚手握的腰间肋差,刀鞘与扣链相撞,在轻风摇动之下传来一长串的叮铃作响。

并非跟平常一样,由怒气在主导——

有着喜欢自己“所持正义”的存在,让她内心之中心无迷茫。

分得很清楚,切微入细。

接着——说出对暴徒来说绝望的言词。

“琳琅京警署专案组组长龙恭岚,出警到场,现在以涉嫌聚群械斗的罪名将你们逮捕,不得反抗!”

还是三角港港口的街区,只不过是距离红眼暴徒们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周围杳无人迹的巷道内,一名少年身穿直江三高制服校服的少年正缓缓向着巷道外的主街道步行着。

“是吗?已经找到了啊?就是那名警察吗?”

在昏暗的路灯之下,明明周围没有陪行的同伴,少年却并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话。

似乎有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与之交流一样,他甚至在途中好几次驻足下来,为了听清“对方”在说些什么。

不,更像是感知,通过意识之间的交流明白“对方”想要表达的内容。

正好位于路灯与路灯之间,开始变暗的地方,令人恐惧的气氛支配四周。

然后,浑然不觉这份气氛来源于自己身上的少年,对着空无一人的路边发出桀桀冷笑,猩红色的双眼却露出了像是恍惚的神情。

“只要将失去的那一部分合而归一,就是真正的妖刀随言了!那一部分就在那里吗?那一部分就在那里啊!只要能够让你成为真正的随言,就可以让所有人都理解我想做的事情!”

少年陶醉地畅想着他向往的未来。

如果此时有人在旁边目睹这一景象,那么能看到的只有比街道外面的红眼暴徒还要深沉的疯狂。

其实去掉红色的眼球,少年是相当阳光正派的形象,他所说的话,除去那些普通人不知道实意的部分,其实就是对所希冀未来的描绘。

然而谁也无法知道,这言语上表达起来充满美好感的未来,在这名少年的设想之中究竟是以一种怎样不为人所接受的方式达成的。

“啊啊......只要拥有随言,像你那样能够直接温暖人心的阳光,就可以化解我和每个人内心之中的隔阂.....了解我的人就会赞同我,帮助我,万物皆可与我为友......”

“为了别人而不断散发自己的光热,就像你曾经做过的那样......”

手上的怪异的匕首即使是在明亮的月夜之下,刀面也只是显得暗沉无比。

轻轻将刀口贴在手心,在掌纹上立刻浮出线条,从切口中渗出鲜红的液体。

“只要将那把妖刀夺过......”

少年的眼睛虽然注视着手上的怪异匕首,似乎像是望着由怪异匕首向下补全的整把长刀,可其实心灵却是在凝望着遥远的彼方。

如今少年的眼中,已经没有映照着那如同太阳一样的光辉。

是在回想那段太阳还没落下的时光,感受永远停留在那一刻的太阳吧。

“或许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是能够成为像她一样的人吧......为了更接近太阳......”

如此说着,轻轻抚摸着匕首。

慢慢地…

缓缓地…

如同触摸着那像是从未存在过的、所憧憬之人的发梢......

轻声念道对方的名字......

“等一下!”

正当似乎是感觉到了所期待的结果已经出现,准备不再留恋此地而离开之际,身后传来一道耳熟的声音。

注意到有人打扰,少年所沉浸着的世界快速崩坏。

“......”

因为从只有那样的阳光才能满足他的世界中“醒来”,欧阳理沙的笑容在此时头一次完全消失,将身体对着声音的来源——

在那里是呼吸急促的杏音,正炯炯有神地看向这里。

“我还是低估了你吗?……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还是说那些‘理解者’们其实都不堪一击,连一个稍微会一些体术的女生都对付不了……”

杏音没有回答欧阳理沙的疑问,而是在让呼吸平稳后,说出自己的请求:

“请你……住手,欧阳理沙同学……不要再用……那把刀伤人了……”

“呵,我以为你不顾好不容易捡回来的一条性命再出现在我面前是为了什么,原来只是这样......好吧,就当是我放你一马,也许你注定是没有办法与我相互理解的异类——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与你没有关系了。”

“不是……因为……不是没有关系……”

“?”

欧阳理沙不了解杏音在说什么,他认为对方只是因为拼了命从“理解者”的手中逃开,此时有些意识混乱。

“总而言之,杏音同学……你要知道,来自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的否定,完全没有说服力,且不说你还没有理解我所做的事情......难道你觉得你有站出来指正我的资格吗?”

尽管欧阳理沙的语气充满压迫,杏音仍清楚说出回答:

“去阻止错误的事情发生是不需要资格的……而且……我认为…说的话是否有说服力与我的做法没有关联……”

她没有被气势压倒,反而驳斥对方的说词。

“即使是困于‘怎样都好’的事情上不知道该如何选择,即使是不明白应该为自己在乎的人做些什么......但至少这不会伤害到他人!”

“他人?呵,是的,确实是,我确实拿着这把刀捅进了别人的胸膛,刺穿了别人的四肢,这是随言消除一切隔阂的方式。打破不理解的藩篱,唯有这样的随言才能够做到!”

“可是你只想着让他人理解你,你没有去理解他人。”

杏音以强而有力的语气让欧阳理沙哑口无言。

眼前的少女,实在不觉得和方才那个只会焦急慌张的少女是同一个人。欧阳理沙虽然抱持疑问,但没有打算追问。

他只是相信自己手中随言的力量——无论少女说的再多,随言一刀下去,她便能从内心之中知晓他所想的一切。

两人经过短暂的沉默后,欧阳理沙静静开口:

“所以你才会觉得我是错的?照你说法,理解过他人的你又为此做出了什么事情?”

欧阳理沙再度恢复笑容,突然对杏音反问道。

杏音流露不可思议的表情。但既然自己的目的是“说服”欧阳理沙,就得好好回答对方。

然而主动去做的事情......

自己想要主动为某人去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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