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日初,天将明。

闺房里的熏香早已熄灭,但那淡雅的清香却未曾消散。

成器双手抱胸倚靠在床,微阖的双目缓缓睁开。

稍稍侧首,肩头是逸仙绝美的睡颜。

冰肌玉仙,青丝垂落。

望着依偎着自己的人儿,成器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想法。

幼时为逸仙所收留,懵懂无知时受她开化教导。

初成时拜她为师,长成后因她心动,如今却又由她所伤……

成器始终猜不透逸仙的心。

在外人看来,逸仙便只是人间仙子。美,绝美,美到不可方物。

但在成器看来,她冷漠,她无情,她狡诈,她令人捉摸不透。

除仙宗内弟子,外人甚至不知晓逸仙才是真正的仙宗之主。

云梦仙宗事务大多由戒律长老,也就是云疏的师尊“天仙”处理。

逸仙很少抛头露面,依她的话来说,“我只代为看着。凡人的事,还是让凡人自己去做吧。”

如此纠结,成器也不再多想。

视线没有从逸仙的脸上挪开,成器想多看她一会……

悄悄探出手去,手背轻轻摩挲逸仙那娇嫩白皙的面庞。做完这些,成器小心地托在逸仙脑后,慢慢地让她睡下。

再起身掀起罗帐,放下先前在中州刻意为她买的五色石奁,成器独自离开了去。

……

再回去时,成器看到已是有不少弟子起床晨练了。

这些人大多同他一般。虽是快要除夕,“天仙”也应允门中弟子各自回家团圆,待元宵后再回来,但许多人无处可去,能留在仙宗便算是心里最大的宽慰。

天朗气清,早晨没见雪落,有雏鸟比翼而飞,在冬日里争一线生机。

一路走到院外,还没进屋成器便闻到了一股香气。

推门而入,成器眼里一时尽是云疏贤淑的模样。

云疏抬起头来,也不顾锅里还烧着的饭……

“小师弟?你去哪里了?昨天竟然留我一个人在家……”见成器回来,云疏面上惊喜,眼里却藏了丝委屈。

成器微微轻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师尊找我有些事。”

“宗主?宗主找小师弟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云疏不解。

“嗯……你便当是修行吧。”成器点了点头。

云疏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小师弟在那场变故之后确实一直没有修行。平日里都是过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的生活。

思索着,云疏突然一惊,这才想起了锅里还烧着的饭……

“啊!我的香喷喷蘑菇饭。”

一顿手忙脚乱,好在是能吃。

二人对座桌边,云疏的脸上有些失落。

“小师弟……要是不好吃的话,就不要吃了。”

手中“饮江”搁在桌上,成器看了云疏一眼,“昨日你醉了。”

云疏顿时一怔,有些不明白小师弟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个。但想想,可能是他故意岔开话题,不想让自己一直想着饭菜没做好的事吧……

“我……我不怎么会喝酒的。但是昨天有小师弟陪着,我一时高兴所以就……”云疏俏脸微红。

成器摇了摇头,“我是说,昨日你醉了,说了不少心里话。”

“!”云疏心头一颤。

少女两手交叉,刹那间羞得不行。

“我……都说什么了?”话半,云疏摇了摇头,好看的眼睛望着成器坚决地道:“我……我说的都是醉话,小师弟不要放在心上就好!”

云疏有些激动,成器倒是自如,只是拿起“饮江”又喝了一口,才道:“你说你资质不足被门中弟子嘲笑,没有人愿意喜欢你这个小师姐。”

闻言,云疏心中犹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

似是安心,安心自己没有把藏在心底的心意也告诉成器听。但又有酸楚,心酸成器说的一点没错。

“是这样啊……让小师弟见笑了。”云疏苦笑,脸上的伤感掩饰不住。

成器仍是摇了摇头,“我不曾笑你,只是希望日后小师姐若有心事,可主动与我诉说,无需借酒浇愁。”

“!”云疏的心头,又是一颤。

少女内心犹如小鹿乱撞,再如一股暖流涌入,简直是要化了。

“云疏。”成器喊了她的名字。

“啊……啊?”

“人活一世,何必妄自菲薄?自立自强是自己的事,人各有长短,你比那些背后议论你的人要强上千倍万倍,他们又有何资格对你评头论足?”

鼓励安慰着,成器轻轻地拍了拍云疏的手背。

心中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泪如决堤,少女梨花带雨紧紧地抱在了成器怀中……

————

————

十日后……

已至年末,除夕夜里。

万家灯火,星光漫天,一时如潮生潮落。

九野.中州城

人来人往,歌舞升平,一派繁华。作为九野内数一数二的大城,再加上有云梦仙宗的庇佑,中州城有着绝对的地位。

往来商旅,达官显贵,云游散人无一不愿在此处落脚游玩。

鼓楼街的红桥上,成器眺望远处一行开心的少年少女,一众携手同行的云梦仙子。

天仙放下往日严肃,天音亦若平常好奇。天工小心翼翼搂上飞月的腰肢,令平日冷若冰山的她也浮现宠溺。

逸仙右手执青荷纸伞,左手挽在成器臂中。

二人立于红桥上,看水中夜月潺潺,波光粼粼。

逸仙稍稍侧首,看了眼成器罢,美目视线又随他一同眺望去。

“好看么?”

成器点了点头,“如此人间,自然好看。”

“亦不能失你我。”逸仙嫣然轻笑。

收回视线望向逸仙的眼睛,成器没有说话,只是被她挽着的手臂稍稍紧了些。

是日如此,虽不失你我,却已失一人……

逸仙看得出成器的心思。

“想她了?”逸仙贴得更近了。

“嗯……”成器点了点头。

成器也不另寻说辞,反正在她面前是装不过去的。

“恨我吗?”挽着成器的手悄然向下,逸仙玉手柔弱无骨,十指交错主动与成器牵在了一起。朱唇凑在他的耳边,吐气如兰……

成器嘴角微翘,轻哼了声,“恨,怎能不恨?不过……也只得我一人恨。他人不可。”

话罢,成器一个转身,拿过了逸仙撑在手中的青荷伞。

二人四目相对,逸仙稍稍昂首,成器目光如炬……

打着伞,成器站在逸仙面前,他问道:“倘若一天我不为人世所容,逸仙宗主还肯再将我收留吗?”

美目含情,逸仙静静地看着成器的眼睛。

这般良久……

她点了点头,轻轻依偎在成器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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