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静不小,被惊动的小白,从树洞探出脑袋,警惕地打量着不远处的雪坑。

大概一两个呼吸的时间,那雪坑里猛地蹦出一位披头散发的青年,他甚至没有整理自己,就一个闪身,飞速地往树林深处钻去。

在那人飞速蹿走的瞬间,一抹赤红精光从天而降,正好落在他刚刚蹦出来的雪坑处。

随后,在白珩所见的范围内,漫天白雪翻涌,在杂乱的爆裂声中,似乎连整片土地都翻转了过来...那赤红的光芒一道道落下,追逐着那逃跑的青年,将其所过之处,轰击得满目苍夷。

白珩看到空中有个人影,追击着之前那位青年,很快远去。

而在白珩能够看到的地方,树木断裂、东倒西歪,白雪与泥土混杂在一起,一些山石也碎烂成块,不少动物在惊慌逃窜...

动物...对了,小白它们...白珩试探寻找原本树洞的方位,但很可惜,刚才的爆炸,将他寄身的琥珀也给炸离了原来的位置,而且现在所见皆是一片狼藉,根本分辨不出哪是哪儿。

白珩的“目光”尽量搜寻着,他已经有了最坏的预感,小白它们栖身的树洞几乎在爆炸的中心,如此剧烈的破坏力,树木山石都碎裂成块了,更遑论区区的狐狸肉身...

忽然,白珩似乎看到一处的泥土鼓了鼓,于是立刻注视着那个位置。

片刻后,那里的泥土又鼓了鼓,再随后,一颗狐狸脑袋猛地钻出,一对前爪也探了出来,一齐用力,稍显艰难吃力,但最终一整只狐狸还是完全出现在了地面之上。

是小白,白珩一下便认了出来。

它的情况很不乐观,小白那一身原本洁白柔顺的皮毛,此刻已是杂乱不堪,甚至有大片大片的脱落,像是那种被强行撕扯掉一般,露出鲜血淋漓的皮肉。

小白奋力抖落了身上混杂着枯叶与雪花的泥土,动作牵扯到伤口,让它忍不住嘤嘤嚎叫。

嚎叫着,它一边低头在土地上嗅着,一边不停地移动位置,小白它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伤势,在确定了一个位置之后,就开始不顾一切地往下刨坑。

不久之后,有不同于小白的狐叫声响起,小白救出了它的两只女儿。

虽然两只女儿看起来有些虚弱,但至少没有明显的外伤,守在树洞口的小白,以及树木本身,替它们抵挡了大部分爆炸的冲击。

小白叫唤着,招呼两只女儿跟它离开,在它小小的狐狸脑子里,并不能想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本能地意识到,这片领地已经不安全了,需要赶快寻找新的领地。

但在这漫天飞雪,冻寒刺骨的天气里,伤重的小白为了救出女儿,已经消耗完了最后的体力,它仅仅走了几步,便一头栽倒在雪地里。

母亲倒了,两只本就虚弱的小家伙便彻底失去了主心骨,开始围着小白慌乱打转,时不时用脑袋顶一顶小白,慌乱地嘤嘤叫声,在呼啸的风雪中,有些分辨不清。

小白再也没有站起来,两只小白狐也不愿自行离去,它们叫喊得累了,便就在小白身边趴下。

飘落的雪花,渐渐将它们掩埋。

都死了吗?

看着这一切,白珩的心境出奇的平静。

不论是天灾还是人祸,他早就有看着小白一家离去或死亡的准备,对他而言,就算小白它们安稳地度过狐生,也不过短短十来年的光景...这一天只是稍稍来得早了一点点而已。

然而白珩虽然心境平静,在感情上,还是有些遗憾和愤恨。

对于那两个人来说,或许只是路过,他们只在乎他们之间的争斗,丝毫不在意随手落下的攻击,会对这片区域造成怎样的破坏,也许那个飞在天上的人,还会因此得意于自己的功力吧。

但白珩在意,他明明还期待着开春后能看到更美丽的景色,看到小白一家继续活跃在那新春的生机盎然中...只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期待,却在这苍白寂寥的冬季里,被那么一道随意落下的红光,彻底粉碎。

白珩愿意接受他干预不了的变化,但同时他也没有完全否定自己的情感。

尽管也曾告诫自己,不能对自己所见的事物投入太多感情,但如今见证着小白一家被冰冷的雪花掩埋,还是让他对那两个只是“路过”的家伙,产生了仇恨的感觉。

好歹小白一家,也是他白珩实实在在看着长大的,当初小赤的失踪,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白珩也就慢慢断了念想,但今天这件事,说什么也只能算到那两个家伙头上!

这种愤恨的情感,让白珩忽然找到了一种熟悉的感觉,又一次想起来三千年前的那个夜晚。

回顾这三千年的时光,白珩惊觉自己实在是太过窝囊,仅仅是能看到点风景动物就觉得满足,虽然客观上自己的意识被局限于一块琥珀之中,但自己竟然从没想过努力去突破那层限制,更没有想过去追究造成自己如今处境的真正原因...

万事万物都在不停的演变,而自己却安于现状,还冠冕堂皇地给自己找了个所谓“见证者”的理由。

如今想来,真是愚蠢到不可救药!

不过,白珩如今只是一缕意识,确实也不能用药...思想上走出了局限,他猛然意识到,他并不是不能对现实做出改变。

在三千年前,他就已经死了,但意识仍然存在,某种程度上说,也算是突破了生死的界限。

既然连生死的界限都能突破,一块小小的琥珀而已,又怎能被它限制住?!

一旦拥有了这样的觉悟,白珩的整个意识,徒然间前所未有的“浓烈高涨”起来,意识渐渐穿透了琥珀,“触碰”到了掩盖在周围的泥土...

稍稍“用力”,他又感受到了久违的“重量”,将这份“重量”带动起来,一颗琥珀便从泥土中飞了起来。

白珩控制着琥珀,飞到了小白倒下的位置。

小白一家三狐被积雪覆盖,只隐约可见狐狸身形。

意识穿过积雪,感受到小白它们的体征之前,白珩还稍稍抱有一丝希望,然而,都死了。

小白和其中一只小狐狸已经完全僵硬,另一只虽然还稍稍有些体温,但心跳已经停止了。

白珩的意识扒开积雪,露出那只还有点体温的白狐,它才死去不久,身体或许能...

一个十分明确的概念出现在白珩的意识里,他知道了自己该怎么做。

琥珀缓缓落下,贴在了白狐的额头处,随后...

噼喳一声脆响,琥珀裂开了一条缝。

白珩被琥珀封存了三千年之久的鲜血缓缓渗出,微微染红了白狐额头处的皮毛,形成一条鲜红的竖线。

琥珀中的血液流尽,自然掉落在雪地上。

白狐额头处的红线渐渐隐去,在红线完全消失的那一刻,它猛然睁开了双眼。

它在雪地中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花了一点时间彻底站稳之后,从脑袋开始,摆抖的动作传递到身躯再到尾巴,将那些与它毛色一样洁白的雪花,尽数抖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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