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仙音阵阵,沿着虚无从顶层朝着整栋高楼汹涌蔓延而下,听闻者无一不短暂失神,待到回过神来之后又觉得内心泛起由衷的空虚感。

牧文呆立在画前,浑身上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想动动指节再说些什么,可是身子刚动他就两腿一软,直接倒在地上,脸上还残留着几分恐惧和呆滞。

轩主的境界并不算低,可受到的影响却更甚于牧文,他颓倒在地,只觉得眼前出现无数幻觉,令人渴望,他迫切地伸出手只能触碰到虚无,顿觉心头生出无尽的寂寞。

其他青年则只是咽了咽口水,他们最先醒悟,纷纷庆幸地长出一口气。

纯长老看着这些青年面露不屑,因为醒悟得越早便意味着仙法残卷对他们的影响越小,换句话说,这些人的悟性,其实低得可怕。

反倒是小王爷的表现令他有几分惊喜,纯长老侧过眼,发现牧文仍旧在地上瘫坐不起,心想看样子陛下对这位弟弟的照顾也是有些原因的。

时间过去了一会儿,牧文和轩主终于陆续清醒,前者愣了愣,而后颤抖着身子看向纯长老,嘴唇微动,感觉有好多东西想说,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轩主摇摇晃晃,缓慢站起身子,眼中还残余着渴望的光芒,他第一时间对着画幅恭恭敬敬地拱手行了一礼,而后望向纯长老,眼神迫切。

“这下,你们知道我在拜什么了?”纯长老冷笑一声,“如此大礼被摆在你们面前,你们却不知道珍惜。”

“大礼?”轩主先是疑惑,而后猛地反应过来,瞳孔缩小,他急忙问道,“前辈的意思是?!”

“孺子可教,”纯长老甩甩手叹了口气,转过身来看向画幅,欣然说道,“此画,应当是出自某位已然触及了仙道的前辈之手,倘若不曾见过仙法,又怎能绘出仙法残卷?”

他侧过眼,对一旁还在发愣的牧文说道:“能绘出这种仙法残卷的人,第一,他不会缺钱,所以根本不用将这幅画寄存在奈明轩进行售卖。”

轩主已然大彻大悟,赶忙欣喜若狂地对纯长老说道:“前辈,我懂了,这幅画墨迹还新,说明是近几日才绘出,摆脱了是传自上古之物的可能,画者既已无需寄售,那他定然是想将其存放在我这里,只待一个有缘人!”

纯长老欣然微笑,他伸手扶起牧文,牧文喘了口气,心生疑惑:“纯长老为何要亲手扶我起来,像平日那般用灵法不就好了。”

“你想让我在这幅画前动用灵法?”纯长老略带怒意地说道,“那和在大师面前耍戏法的小鬼有什么区别?”

牧文心神一震,连连点头称是。

“这幅画的作者肯定境界极深,并且触碰到了真仙的门槛,”纯长老松开手来,满脸感慨地看向画作,“他完全可以将这仙法残卷存下继续感悟,而非分享出来,可却依旧这么做了,这既说明了他已经完全悟透了这幅画中的仙法……”

“又说明了,其胸襟格局之广阔!”轩主从旁边接过话茬,兴奋地说道,“不将这种宝物私藏,反而是将其分享出来,静待有缘人识破,心系天下修士同僚,欲使天下同寿,而非只顾自己行走在前沿,这位前辈的心境,实在了不得!”

“对!”纯长老笑着称赞道,“真是令我想要拜访这位前辈的洞府,亲自对这位前辈求教一番啊,画技如此高超,又能将仙法融入画中,这等技巧,此世恐怕难寻一人。”

牧文为首的那些青年早就听得呆住,尤其是欲使天下同寿这话一出,不少人都听得当场张大了嘴,他们中一些人虽然并非修士,但身为世家后人的他们对修行自然是十分了解,所以一时间只能被镇住,无法开口。

“这幅画,我要带回朝廷,”纯长老看向轩主,轻声说道,“东河皇朝内出现了这种大能,必须让陛下重视,你这里可是能找到寄售者的消息?”

轩主闻言,表情有些矛盾,看得出来心绪十分激烈,最终他还是默默摇了摇头,对纯长老回应说:“带回朝廷可以,能还回来便是,还有奈明轩,从不暴露任何客户的信息,就算是身为轩主的我也不知道寄售者究竟是谁。”

“好事,”纯长老倒也没有气恼,而是点了点头,“也该如此。”

仙法残卷,以及一个能绘出仙法残卷的大能修士,这两则消息一条比一条令人震撼,尤其是后者,整个东河皇朝内从创始算起就没见过这种大能,纯长老心想着,陛下这次怕是要震惊半宿都回不过神来,和这位大能一比,那天青圣地的江雪柔都显得相当卑微,甚至可以说是丝毫不用在意。

唯一可惜的就是,难以找到这位寄售者的身份信息,只能慢慢来了,暂且不能做任何会令对方厌恶之事。

就在纯长老如此思索的时候,人群中一名青年的声音忽然响起来:“诶,我忽然发现,画上这人我好像见过?”

“什么?”

同一时间,轩主和纯长老一同对此人投去震惊的视线。

牧文闻言也眨了眨眼,语气略带疑惑地说:“如此说来,我也觉得画上此人有些熟悉,就好像不久前才见过似的……”

他站起身来,小心谨慎地靠近端详,先是皱紧眉头,而后表情就忽然变得像是见了鬼一样,牧文疯狂后退,直至撞在墙壁上才停下,他伸出手指着这幅画,支支吾吾,直至被纯长老搀扶起来才得以开口:“这画上的美艳女子,是洛河安家的后辈,名为安曦然……”

“对!”其他青年也猛地想起来,语气里带着惧怕,“就是安曦然!”

轩主也听得有点发懵:“如此说来,上次到安家时确实见过这姑娘……只是这幅画的画技过于鬼斧神工,我一时间竟然都没能认出来。”

“安曦然,安家?”纯长老眯起眼睛,他并不知道这所谓的安曦然,只知道安家是个经商凡人世家,这一代祖坟冒青烟才冒出来两个资质不错的后辈。

念及此处,纯长老忽然瞳孔一缩,因为他忽然想起来,那两名安家后辈好像都考入了天青圣地,而今日震撼整个东深域的江雪柔,正是天青圣地的圣女!

“这消息未免过于巧合了……”纯长老额头生出冷汗,“难道说,这些事情,都和天青圣地有关……”

纯长老莫名想起来最近那被陛下刻意点过名字的少年,不由得咽了咽口水,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他那副总是漠然至极的面容,而后呢喃道——

“苏长生……”

其他人听到纯长老的声音,也都顿时意识到了纯长老在想些什么,纷纷愣在原地,整个顶层藏品室之中,一时间竟然听不到任何声音。

牧文沉默许久,最终率先打破了平静:“几天后就是安家老爷子的寿宴,我们到时候找到安曦然,直接问个清楚便是。”

“也只能如此了,总不能现在去天青圣地找那安曦然询问,”纯长老呼出了一口气说,“我怕被她背后的那位大能埋怨。”

纯长老握了握拳,始终难以将苏长生与这位绘出仙法的前辈联系在一处,他是知道苏长生的剑道抵达了真仙境界,可要抵达这种境界就根本不可能抽出时间去练习绘画,所以苏长生不可能拥有这种远超宫廷画师级别的画技。

“天青圣地,原来是卧虎藏龙吗?”轩主也呢喃道,“看样子,这圣地的背后还不知道藏着多少位大能……”

就在轩主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天青圣地之内,苏长生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一般,他垂下眼帘,眸中的寒意却更加凛冽。

“还请您伴在雪柔她的身旁。”

赵镇武等人苦苦哀求着将他从后门送入大殿,不敢直说是要他吓吓颜灼长老,但也觉得苏长生能理解这层意思。

苏长生确实理解了,尽管没有一个人告诉他,但他早在江雪柔悟道的那一刻就猜到了会有今天这一幕,所以他也没有拒绝,只觉得麻烦。

放着江雪柔独自面对那些来自东河皇朝外的大能,只会破坏江雪柔的道心,姜鸢在场也不会有什么用,只能由他自己来。

苏长生走入主殿,戴着斗篷与兜帽遮挡住半张脸,扮演一名平平无奇的护卫,轻轻走到大殿尽头的座位边上,江雪柔正坐在上面,脸色苍白,看似严肃漠然,但苏长生能注意到,这姑娘的左手食指正在微微颤抖。

苏长生无声收回目光,探出右手,轻轻牵起江雪柔的小手,入手冰凉,触感细腻,像是某种玉石翡翠。

江雪柔猛地惊醒,转过头来,尽管他戴着兜帽看不清楚面容,江雪柔却依旧认出了对方。

“乖,别怕。”

苏长生声音很低。

“有师兄在呢。”

他在许久以前就构思好了所有情景并进行上万遍的推演,所有情况都有其解法,吓退今日的来者也在其中,哪怕是李镜枢亲自前来苏长生也不会有丝毫惧意。

苏长生是懒得奋斗,但不是脑子不好使。

“嗯。”

江雪柔收回目光,原本一片死寂的心头逐渐生出暖意。

她垂下眼帘,如此简短回复后便不再言语。

悄无声息间,剑意萦绕在了苏长生的身后,他左手抚着指间来自瑛鸾的那柄寒矛,心想不愧为通天境魔修所用,寒意刺骨,世间能执掌此等寒矛者,恐怕就算去往更高级的皇朝也是难找。

而且自家师妹的小手摸着还真舒服。

苏长生没忍住捏了一下,结果下一刻就看到江雪柔转过头对他投来怪罪的目光,好像是觉得发痒。

原来师妹生气的小脸也这么可爱?要不做得再过分一点?反正她不会说出去,周围也没其他人。

就在苏长生这么想着的时候,殿门方向终于传来了打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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