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城市，此刻也完全被节日气氛笼罩了。无数三人合抱的巨大石柱被彩带和绘画装饰得玩彩斑斓，写满对至高神赞美的横幅随处可见，画满十字架的彩旗随风飘舞。阳光透过一层层缤纷的幕布投在地上，把地面分割得犹如绚丽的玻璃彩窗。
道旁的无数商铺也张灯结彩（虽然还没到夜晚），一排排商品琳琅满目，有的店家还在门口架设了小型舞台亲自表演助兴。虽然明天圣灵祭才正式开始，但被节日气氛熏陶得激动不已的人们早已按耐不住，早早就换上了造型疯狂配色大胆的狂欢服饰在大街上游荡，倒也自成一道奇特的风景线。巡游的乐团在街道中央走过，用欢快的交响乐为所有人助兴，即使是那些总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贫民在这时也能难得放松一下自己。
“啊呀呀……等级森严欺压贫民的神律教也就在这种时候像点样子嘛，虽然……”
男人目光一转，看向街角阴暗小巷的入口，哪里有几个身材佝偻的孩子聚在一起，眼中满是戒备。一发觉男人在注视他们，就如临大敌，一溜烟跑了。
“……呵，驱赶乞丐吗？如今的神律教也就这德行了，不过比起那些——”
那人仰头望天，目光变得越来越犀利。
“——杀了老石的混蛋，应该已经很近了吧？”
那人周身有一瞬间冒出了肃然的杀气，连周围温度都降低了几分，但他立刻把杀气压了下来，免得引人注目。
不过——
“喂，你是哪来的？”
“……啊呀？”
几个穿着华丽制服的人走了过来，各个都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脖子上还挂着小小的十字架，看来是教廷的巡逻队了。
“几位仁兄有何贵干呢？”
“哈？”
为首的一人和另外几个人对视了一眼，然后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捧腹大笑。
“哈哈哈哈！见到本大爷还问‘有何贵干’？瞧你这穷酸样还挺文绉绉的！”
“穷酸？”
男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满是尘土的大衣，不知穿了多少年的破破烂烂的裤子，原来如此，看来自己是被当成无业游民了。
“嘛嘛，虽然我穿得寒碜了点，但并不代表我是流浪汉之类的哦？倒不如说真正境界高的人是不会用华美的外物武装自己的，老石平时就只围着块裹腰布哦，当然高层的一些怪人除外。”
“你丫的唧唧歪歪说什么呢！你要么趁着本大爷现在心情好赶紧滚到城外去，要么就被打废了扔出去，自己选！”
“真是蛮横呢……停停停别拿刀指着我！我走就是了！不过在那之前——”
男人，微微一笑。
“要不要，和我玩个游戏？”
——————————————————————————————————
“““““““大功告成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咲舞忍不住想把这些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衣服全撕了时，罪灭那边终于搞定收工。
“请问您满意吗？”
“诶……诶……”
就算被这么问，毫无审美观的罪灭也不知如何回答。
“咲舞……”
她眼巴巴地看向咲舞，是错觉吗？总觉得一向面无表情的罪灭都快哭出来了。
咲舞左看看，又看看，最后有点为难似的撇开视线。
“嘛……挺不错的。”
视线游移着，不是因为太难看——正相反，这简直是脱胎换骨级的改变。太过突然，太过完美，让本就毫无文采的咲舞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真的……吗？”
罪灭提起裙摆，左晃晃右晃晃，还原地转了一圈，碎花状的蕾丝带轻轻起舞，店员们都看傻了，连经验老道的她们都想不到这个一开始打扮得像个乞丐的少女会如此美丽。
原本有点凌乱的灰色长发被梳的服服帖帖，顺着纤细的脖颈自然披下，末端还打起了小卷。长发的前侧被巧妙地分出长长的一缕，从侧脸垂下，正好遮住了她右脸上那狰狞的痕迹。过去这痕迹实在太过吸引眼球，以至于每个见到她脸的人都会下意识忽略其他部分，把注意力全放在过于丑陋的痕迹上。现在被遮住后，她天使般纯净的容颜才能真正被人们所正视。是因为有前后的反差加成吗？咲舞觉得现在的罪灭甚至达到了和烨月一样的等级。
她原来随便捡来的黑袍早就被扔掉了，取而代之的是颇有哥特风的紫黑色裙装。蕾丝花边点缀、描绘出少女纤细曲线的上半身，本就苗条的小蛮腰在缀满银饰的紧实束腰的束缚下更显轻盈，肩膀和袖子上薄薄的黑纱面料透出苍白细嫩的皮肤；而与带有些微束缚感的上半生成鲜明对比的，是下半身由许多蕾丝莎绒组成的华丽过膝裙，蓬蓬茸茸却没有松散之感，集神秘和高贵于一体。裙下是剔透的水晶丝袜和锃亮的厚底长靴，和衣裙相辅相成，堪称完美的收尾之笔。
“……算了，让我仔细看看。”
咲舞走到罪灭面前，轻轻梳理她的长发，抚平衣服上的些微皱褶。高挑冷艳的朋克风少女和纤柔娇美的哥特风少女站在一起，这真的是一幅如画的场景。周围的人不由得屏息凝神，生怕打扰了这幅美景。
“嗯……这下子就更好了，穿着感觉还舒服吗？会不会有点紧？”
“没有，很好，比我以前穿过的衣服都好……”
的确，虽然上半身看上去很紧身，其实用的面料很富弹性，完全没有压迫之感。
“那……开心吗？”
“……开心？”
罪灭犹豫了。
其实不论穿什么衣服都没差的。对于既没有成形的审美观也不会被寒冷所伤的她而言，衣服只是用来遮掩身份的道具而已，穿上这件漂亮衣服和围一块破布根本没有区别。
但是——
“嗯，很开心，谢谢你……”
罪灭，恐怕是第一次，说出了违心的话。
话刚出口，罪灭就吃了一惊。
穿什么衣服根本无所谓，也不可能因为换件比较符合常人审美观的衣服而开心——罪灭清楚这才是自己的真实想法。
但为什么会违心地说出“开心”两字呢？
等等，
罪灭知道，在普通人的社交中有种奇怪的行为。
“即使自己不是真的喜欢，但为了不辜负别人的心意，还是会骗人说出违心之言”——就是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
这种行为在她眼里根本没有任何意义。
可为什么自己——
“是吗……那就好。”
听到罪灭的违心之言，咲舞仿佛松了一大口气，终于再次露出笑容。
虽然是很淡的笑，但其中不包含任何虚伪，只是纯粹在为“稍稍改善了被她帮助的少女的现状”而高兴而已。
“啊……”
这一刻，罪灭稍微理解为什么人们要做所谓“不辜负别人心意”的行为了。
这并非没有意义。
如果这样就能让这个看似冷淡的少女——咲舞露出笑容的话，撒个小谎也是值得的。
是自己在模仿普通人言行上更进一步了呢？
还是“因为是咲舞”，所以自己才这么做呢？
罪灭还在沉思，咲舞已经去结账了。
“谢谢惠顾！一共xxxxxxxxx通币！你是付现金还是——”
“这么多！？——啊不我是说付现金。”
“非常感谢！这是鄙店的白金卡，能在任何一个连锁店享受贵宾级待遇！还请收下！”
“啊呃……谢谢了，那我走了。”
“““““““““期待您的下次光临！！！！！”””””””””
“是是是……如果还有下次的话（小声）。”
看罪灭还在原地发呆，咲舞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发什么呆呢？走啦。”
“啊，是……”
明明刚才咲舞结账的时候是个逃跑良机，可为什么自己没有逃呢？
太失策了。
然而，明明是可笑的失误，罪灭却感觉心脏位置的温度比平时略高，暖暖的。
“心肌梗死？”
“你突然说什么不吉利的话呢……”
——————————————————————————————
“姆，就这吧。”
男人穿过人声鼎沸的步行街，绕过一个个游行的队伍，终于来到了一条比较僻静的路上。
和其他地方的喧闹相比，这里明显要清静不少。
“‘漆原咲舞’……应该是好静的性格吧。”
好静之人肯定不会和那些没等节日正式开始就在外胡闹的家伙们一起疯的，再加上她正呆的服装店离这不远，所以往这边移动的话她一定会选这条路的。
“至于具体的落脚点……啊，有了。”
小饭厅，点心店，咖啡馆，小型超市，沿着这条清静的道路一共有四家店铺。
该选哪个呢？
漆原咲舞会在哪里停留呢？
难以确定呢……要不要赌一把？
男人微微眯起眼睛，想起了和老友的对话。
————————————————————————
“太可惜了啊，老石，你这样的男人竟然不懂得游戏与赌博的乐趣。”
“我只相信自己的实力，不想把结果托付在虚无缥缈之物上。”
“那样的话人生会失去很多刺激的。”
“比起过程上的享乐，我更看重结果。”
“你啊你啊……”
————————————————————————
太过令人怀念的光景，让男人不由得一笑。
果然，这种时候还是稳妥为妙吗……
那就只好挨个拜访这些店家了。
“想不到，我这个随便惯了的人也有帮朋友复仇的一天啊，最后会活下来的是谁呢？真是期待啊，漆原咲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