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怡在天星别墅的第一次心理咨询结束了。

并不顺利。

半小时的短暂沟通,她很难得出真正有用的信息,更何况对方只能通过写字的方式进行回答,而大多数的问题又都选择了沉默回避。

以至于最后除了手里捏着的一张“你好”以外,她没有再得到其他任何想要的信息。

闹钟显示屏上的时间跳到13:30,短促的铃声还没响起,一直等在门外的阮素华已经推门走了进来。

“嘀嘀——”

“嘀嘀——”

阮素华走近按下闹铃,说道:“夏医生,这一次的心理咨询已经结束了。”,她走到郁逐身前,看向坐在靠椅上的夏清怡,“只是外面还在下雨,夏医生可以先在别墅里休息,等雨停了再回去。”

夏清怡站起身,红色的长卷发波浪似地垂下,她拿起椅背上的风衣,“阮小姐,我下午还有位病人,就不打扰了,只是关于羲和,我还有些话想对阮小姐说。”

她言语里透露出的意味,显而易见是避开阮羲和,两人单独对他目前的心理状况进行沟通。

但阮素华直截了当地开口问道:“是关于羲和的什么事?”

夏清怡眉角微不可察地向上一挑,“阮小姐,你确定我们要在这里说吗?”

“如果是关于羲和对夏医生你的防备心,我们并没有就此讨论的必要。”阮素华狭长的下睫毛因为一点笑意轻颤,接着说:“当然夏医生也不需要太担心,毕竟今天是你第一次来,羲和他对陌生人向来如此,以后熟悉起来,或许就不会这么防备夏医生了。”

她话语里的锋芒与敌意几乎不加掩饰。

“阮小姐说的确实有道理,”夏清怡扫过一眼对方不断绷紧的指节,说:“心理医生要和病人交朋友,成为朋友才能更好地解决他们的问题,是要慢慢来才行。”

“既然阮小姐都清楚,我也就不用再多说些其他的话了。”

女仆已经在门外等着,夏清怡扣好风衣向外走去。

“夏医生慢走。”阮素华客套敷衍地说着话,等对方的身影从书房外的小路上走远,才蹲下身和郁逐对视。

“羲和,累不累?”

郁逐轻轻点头。

他眉眼间困乏的病气如同江南缠绵的细雨,缚住阮素华所有心神。

“我们现在就……”

阮素华说着话,声音忽然一顿,郁逐睫羽颤了一下,她目光变得绯红迷离,握紧掌心克制着没有再像过去那样强硬地凑上去吻他。

阮素华将头枕在他膝上,呼吸有些沉重。

“羲和,让我缓缓……”

没有理由,毫无道理。

她无药可救。

窗外的春雨依旧淅淅沥沥下着,雨声掩住所有声音,清风携着雨水涤净空气中的尘埃,日光再一次从晦暗的云霞里升起。

夏清怡七天后再来天星别墅,是一个明媚璀璨的春日。

书房外绿荫浓郁,枝叶交叠堆砌,穿透而过的光线也仿佛带了绿意。

她扎起酒红色的长发,穿着正式的西装,坐在阳光下的靠椅上,温柔地对郁逐笑了笑,继续之前毫无成效的心理治疗。

“羲和,你今天过得开心吗?”

落地窗外的桃叶被风吹得轻晃,驳杂的光影在郁逐脸上跳动。

他目光平静地看向对方落下的影子。

“看起来,羲和今天并不是很开心。”

“虽然不知道你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是羲和,人不能总是沉湎于过去的痛苦,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世上总还有人在等你,你的姐姐,你的朋友,过去的已经过去,你也要向前走了。”

“羲和,不要为自己筑起那么高的墙,你可以试着……”

独角戏般的对话。

窗外的风忽然大起来,落在郁逐脸上的光影快速变换。

“谢谢。”

温润有度的字落在纸上,闹铃响起之前,郁逐将手里的笺纸递给对方。

夏清怡没来得说话,阮素华已经推门进来,双手按住郁逐的轮椅对她说:“夏医生,今天的心理咨询结束了,羲和之后还有康复训练要做,就不多留夏医生了。”

女仆依旧已经等在门口,眼前的场景有些熟悉,夏清怡没有说什么,跟在对方身后离开。

做康复训练的康复室与书房相对,同样一面墙的落地窗,窗外背阴处开满一簇簇淡粉的垂丝海棠,红花满枝,纷披婉垂。

康复室里,郁逐颤颤巍巍握住阮素华的手,浑身发着抖,一步一步走过沿窗开放的一路海棠,走到最后,他手抖动的幅度更大,脚下站立不稳,眼前光线又开始明暗交错。

“羲和!”瘫软无力的身体像那个雪夜一样被人抱住。

阮素华抱住郁逐,向下缓慢坐在毡毯上。

康复室门外,夏清怡停下脚步。

她手里捏着刚才遗落在书房的那张写着“谢谢”的笺纸,神色莫名地站在半开的门外。

背阴处的日照暗淡得像一页泛黄的牛皮纸,堪堪落进一线明晰的光亮,窗外盛开的海棠研丽娇艳。

这样的场景里,阮素华低头吻在了郁逐唇角。

夏清怡看见少年眸色混沌,意识不清地倚在她臂弯上,领上的纽扣一颗颗被人解开,露出一点苍白的锁骨。

她下意识向前迈了一步。

“夏医生。”一道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夏清怡回头,长相清秀的女仆正笑意盈盈地看她。

“夏医生,你忘拿的东西找到了吗?”女仆说着话,抬手关上门。

夏清怡不动声色攥紧手里的笺纸,笑了笑说:“已经找到了。”

“夏医生的东西找到就好,我送夏医生出去。”

夏清怡又一次跟在对方身后走到鹅卵石小道。

四月午间,阳光耀眼炫目,有人仿佛从风里嗅到了淡淡的海棠香气。

只是海棠从没有香气。

郁逐被渡了一口气,视线里纵横交错的线条缓慢归于原位。

“羲和,还难受吗?”阮素华一脸紧张地看着他。

郁逐身上没有半分力气,眨着眼看着阮素华额头上布满的冷汗,脑海里又恍然闪过门外酒红色长发下的那双眼睛。

只是,过去与未来,好与坏,真与假。

他心里什么也没有想。

空空荡荡。

什么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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