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圣地,东门。

断剑崖下端坐着一道人影。

远远看去,断剑崖内剑意斑驳恐怖,隐约凝成一道庞大的龙影,只是剑意云海过于紊乱而且一直在不断变化,难以规整出一个形象契合的轮廓。

这道人影安坐于断剑群中,没有丝毫慌乱的仪态,令不少弟子心生敬重,就连看过去的视线都带着难以形容的深远憧憬,整个天青圣地中,只有一个人敢于进入崖底。

而此时正为众人所敬仰的苏长生却对这些事一无所知,他只是抬起手,看着掌心内的虚无皱了皱眉。

【剑】点到2之后确实还有其他变化,他来到断剑崖之后能明显感觉到周围不断有剑意在朝着自己涌动,但可惜分不清这些来者到底是怀着敌意还是友善。

断剑崖内有着数不清的剑意,这种事情苏长生自然清楚,但他是第一次触及到崖底这些剑意的流动感,仿佛一场血战一触即发。

他抬起手,对于凡人来说,剑意是虚无的,因为凡人的双眸没有被灵气开辟过,可此时此刻,苏长生的反应却仿佛是看到了自己掌心上的错杂剑风。

在思考了一会儿之后,苏长生捡起地上的一把断剑,断剑被他的手触碰到,一瞬间,剑身毫无征兆地骤然迸发出极为强烈的排斥感,光华从刃锋涌向剑柄,眼看就要将苏长生虎口震碎,可就在光华即将覆盖到苏长生虎口之时,它却骤然熄灭。

苏长生脸上表情淡漠如霜,他的眼神冰冷,好像是在说你一柄断剑怎敢反抗于我。

【剑:2】施展,苏长生抡起断剑,在手中舞了一个剑花,仙法震荡开来,眼看着周遭空气中的水雾逐渐变得稀薄,他沉默了一会儿,将手中断剑轻置在地上,仿佛是在思考着什么。

但很快他就站起身来,步入断剑崖深处的洞窟内,打了个哈欠。

“我可不会自找麻烦,”苏长生躺倒在角落里的稻草上,感觉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子疲惫,“这些剑意爱去哪去哪,莫挨老子就行。”

他合上眼帘,心想这里确实是个睡午觉的好地方,地势昏暗,阳光照不进来,也少有弟子前来叨扰,除了经常下午来喊他回去吃饭的江雪柔。

也只有在这里,【剑:2】才会拥有吸引剑意的特技。

苏长生这么想着,慢慢睡了过去,身体逐渐变得放松,看上去没有丝毫防备。

就在此时,洞窟之外,一道狼狈的身影悄然从阴影中浮现而出,带着满身浑浊的鲜血。

那是一名男子,境界似乎并不低,半个身子都罩在斗篷里。

倘若他知晓苏长生睡着之前的想法,恐怕只会狞笑着说这里不仅是个睡觉的好地方,更是安眠一生的好地方,那么多剑冢陪葬,怕是就连圣地内一般的宗门长老都没这待遇。

男子褪去斗篷兜帽,一张颓败又带着疤痕的脸庞浮现在微薄的阳光下,他的动作极其细微,没有发出丝毫声音,静静地看向洞窟内的苏长生。

所有暗杀的过程从来都是如此,等待猎物最没有防备的那一刻。

他是魔宗里最好的罗刹级刺客,一手寒矛使得就连宗主沈麓都大为赞赏,境界堪堪抵达通天三阶,可以说整个东河皇朝之内都难逢敌手,他已经有足足百年没有受过伤了,对待任何人从来都是一击毙命。

直到遇见苏长生。

男子狼狈地抹去嘴角殷红的鲜血,眼神凶戾地看向苏长生,他从来没有被猎物发现过,可刚刚这位天青圣地的大师兄挥出断剑之后,掀起的一阵剑意狂潮却几乎将他神魂当场剿灭。

他明白。

这是威慑,这是自己从未经受过的威慑!

在无比愤怒的同时,男子内心又蕴含着一种恐惧,因为他从没想过自己的阴影化身会被人看破,对自己的这门秘术他从来都是十分自信,乃至于就算是曾经被勒令去刺杀东深域域主大人他也没有丝毫犹豫。

但是面对着苏长生,他迟疑了。

不仅迟疑,而且心生胆怯。

苏长生所展露出来的实力令他震惊,要知道刚刚苏长生所持的可仅仅只是一柄破损的断剑,若是换成一柄完整的上品灵剑,那他得强悍到什么程度?

他咽了咽口水,再度从洞窟外朝内探来目光,而这一次,他不由得又感受到了几乎要让心神破灭的那种恐慌!

此时此刻的苏长生,他躺在石地上,面容淡然,犹如再普通不过的午睡少年,可是他的周身,却有足足上千道剑意不断萦绕徘徊!

剑意缠身,这是什么修行的秘法吗?为何自己从未见过?还是说这是某种异象?能唤出如此异象,苏长生到底强悍到了何种程度?

男子的身子发出一阵冷颤,害怕却又兴奋至极,面对着苏长生这种级别的猎物,他谨慎到远超生平中的任何一次刺杀,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只有一次机会。

别看现在苏长生好像没有丁点防备躺在那里呼呼大睡,但无论怎么想这都太不对劲了,在以剑意威慑完自己之后怎会倒头就睡?

男子冷笑,心想自己真是被苏长生看扁了。

“难道我会中这种简单的圈套?这很明显就是这装睡,逼我现身!”

男子显然受不了这种气,他恨得咬牙切齿,选择继续等待一个属于自己的机会。

若是苏长生得知他此时的想法恐怕只会感觉到无奈,因为唯有在断剑崖处他才能施展出刚刚的技巧,对方明显想太多了。

男子无声地松了口气,今天清晨时分,宗主将他召见的光景还历历在目。

那时候的宗主脸色肃穆,让他去天青圣地,试探一下天青圣地的大师兄苏长生,可以不摸透他的真实境界,但最起码也要试出他一成的真实实力。

一开始在听到宗主如此谨慎认真的要求之后,男子先是愣了愣,而后才明白自己没有听错。

最起码试出苏长生一成的真实实力?开什么玩笑,宗主这是在小看自己吗?

男子表面遵从,实则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现在的他可是东深域内名副其实的最强刺客,只要准备充足他甚至能将通天七阶的修士一击毙命,那苏长生算什么?一个天青圣地的笑话罢了。

来到断剑崖进行潜伏之后,男子不得不承认,苏长生确实很强,但他也并非强到难以想象。

“今天我就带你的人头回去。”

男子呢喃着。

“我要让整个东深域都知道,我钊隼,就是刺杀者中,唯一的真王。”

在等待中,时间流逝得似乎很慢。

苏长生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是无尽的黑暗以及难以逃脱的杀伐,他竭尽全力地奔跑,只为躲避身后永不消散的幽灵,直至某一瞬间他惶恐地回过头,却看到漫天尽是诡秘的神魔,他们看向自己,面带古奥的微笑。

【锁】。

他们说着。

苏长生在梦中无声地打了个寒颤,右手本能地握住了什么。

洞窟阴影中的钊隼眼神闪烁,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的机会终于来了,苏长生一定是以为自己离开了而真的睡了过去,毫无疑问,此刻的他就是最虚弱的时候!

钊隼的身形从原地消失,甚至没有留下影子,下一刹那,钊隼眼神狰狞,狭长寒矛已经割向了苏长生的喉咙,冰凉的锋芒倒映着光华,看起来寒冷至极,在下一瞬间它就将贯穿苏长生的喉管,苏长生将因痛苦而惊醒,捂住自己不断喷血的咽喉,在绝望中死去。

一切本该如此的。

钊隼目光陷入呆滞,眼神逐渐变得黯淡,他的动作僵在原地,心脏泛出一阵寒冷,紧接着一股无力感席卷了全身。

他低下头,看向自己不断渗血的左胸,那里有一柄寒矛从他背后向前贯穿了整个胸膛,寒矛在入体的那一瞬间便开始肆意破坏身体机能,寒矛并不是毒药,却要比任何毒药都可怕,所以才需要不可替代的熟练。

握住寒矛者,要么杀死自己,要么杀死他人。

“你……”钊隼呆呆地望着苏长生的睡脸,难以置信地发问,“居然比我更会使用寒矛?”

这就是东深域第一刺客,魔宗最强罗刹的遗言。

钊隼眼神痴呆,因为有一个事实令他更加绝望——

苏长生的刺杀手法,要比他干脆利落个十倍以上。

话音落下,钊隼手中的寒矛化作烟尘,悄无声息地消散,躯体则直接融入流风,连骨灰都不剩,只留下一套破烂的衣袍坠地,甚至其上血液都伴着躯体流逝。

苏长生身子颤抖着,下一刻他猛地坐起身来,不停喘着粗气,在噩梦中惊醒。

他睁开双眼望向四周,而后无奈苦笑一声,因为自己竟然又在做怪梦,右手间则不知何时多出了那柄来自瑛鸾的寒矛。

苏长生有点头疼,心想自己居然会因为一个噩梦慌到这种地步,连寒矛都下意识地拿出来了,要是有其他人在身边可怎么办。

但这个噩梦,其实倒也来得自然。

苏长生垂下眼帘,轻声叹息:“还是被江雪柔刺激到了……”

【锁】,真是一个令人扼腕的词。

他注意到身旁地面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件长袍,心想这是哪个好心人送来的被子?可惜太破了,就算是他苏长生也会忍不住嫌弃。

“唉,睡得好难受……”苏长生站起身来,活动着筋骨,迈步去往断剑崖外,“到湖边的草地上再继续睡。”

他打了个哈欠,却从擦肩而过的几名弟子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这些弟子面色呆滞,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震撼,以至于给苏长生让路的时候脚步都带上了几分踉跄。

苏长生微微侧过眼,没想到今天天青圣地那边才开始对外界公布这个消息,想必不过两个时辰,这个消息就会传遍东深域的每个角落,各大宗门都会紧急派遣使者拜访天青圣地,即使是东深域域主李镜枢都不能保持淡定——

“天青圣女江雪柔夜观天象,以剑为道,凭借自己的惊世天赋悟得绝世仙法。”

苏长生收回目光,心情有些惆怅。

但这并非是因为自己在这则消息中没有丝毫出场,而是从今天起,天青圣地怕是再难平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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