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过神来之时，两个人的身影已经再度出现在伊丽莎白的起居室之中。
柯林将两人的斗篷收好，简单拍了拍上面的雪花，就将其扔进了空间裂缝之中。
天逐渐黑了下来，柯林缓缓走到墙边，
然后……沉默便降临了。
两人之间一句话都没有，伊丽莎白坐在床上，双手用力紧握着床单。
而柯林就这么静静站在旁边，如同真正的女仆一般，双手轻放在小腹前。
不一会，柯林好像就听到了伊丽莎白的……
啜泣声。
声音很小，能感觉的出来，她是故意在压低声音，不想让自己听见。
但是很可惜，多小的声音，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而且你颤抖的身影已经暴露了你的想法了啊。
“你……带着我去那个城镇，意义何在？”
伊丽莎白强忍着悲愤的情绪，沉声道。
哎呀……听到伊丽莎白的这个问题，柯林还感到有些小惊讶。
虽然能听出来，小公主的声音似乎还有些颤抖，但已经比自己预想中的要好太多了。
原本以为她会破大防来着？
“这让我当了一次间接杀人凶手！”
伊丽莎白沉声道，柯林已经明显感受到了她语气的怒意。
“让身为皇女的我体会一番贫民的疾苦？”
还好，还好。
起码她还愿意和自己吵，至少说明，起码现在自己还能和她说话。
不像刚才刚刚从餐厅回来的那样油盐不进。
“你只是释放了你的善意，交给了一个可怜的孩子一枚金币罢了，谈什么‘杀人凶手’？”
“可也就是这枚金币害了他的性命！”伊丽莎白喊道，“要不是我给了他那枚金币……”
“即使你今天没有交出那枚金币，那个孩子又能活多久呢？你觉得能活到春天吗？”
柯林缓缓说道，即使是疑问句，都仿佛不带任何感情。
“照你这么说，我带你传送过去了，要是我没这个举动的话，他也不会死，我也是间接的杀人凶手。”
伊丽莎白也是一愣。
这语气怎么和之前的他好像……不太一样？
“此外，那个城镇充满了对底层人民的压迫。没有这些压迫，他们不会至于在那种天气甚至没个地方住下，整个城镇，都是间接的杀人凶手。”
“再往下说，作为一个国家的主人，封建统治阶级——也就是你们皇室——明知道北方情况糟糕，在冬天却依旧没有给予足够的支援，天天在皇宫吃山珍海味。整个统治阶级，都是间接的杀人凶手。”
伊丽莎白沉默了。
是的，她之前骄蛮任性，在皇宫之中为所欲为，生活在一个国家的最顶层。
她知道，这个国家有许多艰苦的贫民，但是也只是在书上看过的程度，她根本无法想象，所谓的艰苦到底是多艰苦。
直到柯林亲自带着她认识了一番。
“呵……”
然后，伊丽莎白冷笑一声。
“难道你是想说，‘全世界还有不知道多少这么惨的人呢，你已经比他们要好太多啦，起码你是个公主，还有一双洞察之眼呢’之类的话吗？！想要通过比惨、比烂，来给我一点微不足道的心理安慰？”
这种话她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
她从来不会感受到什么轻松，最多只会感到自己被套了一层枷锁。
拿他人之苦来比对，给自己寻求心理安慰，你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那我问你，你有得到所谓的‘心理安慰’么？”
“当然不可能！”伊丽莎白立刻回应道。
“那不就是了。通过和别人比惨来获得心理安慰？那得是心灵多脆弱的人。”
嗯？
他的这反应，怎么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这仿佛就是像跑去和重点班考砸的学生说‘没事，还有些天生白痴考的还不如你呢’这种话一样可笑。你们站在不同的高度，本身就不具备有可比性，我冒着被处死的风险带你离开一次皇宫，怎么可能是为了这种无聊的理由。”
没错，就擅自带着公主离开，其实已经是死罪了。
但是当然了，估计也没人能解决得了柯林。
不过，伊丽莎白不在乎死不死罪的，她在乎的是——
“你的洞察之眼能观察万物，看穿这世间的一切。”
柯林缓缓说道。
“而我，能观察你的眼睛，来看穿……你所想的一切。”
伊丽莎白听到这番话，也是一怔。
“刚才我们被贫民重重包围的时候，我在你眼睛里看到的，并不是对他们的嫌弃或者愤怒，而是……”
“悲悯。”
柯林的声音仍然很平淡，但是最后这这个词仿佛却有千斤重一般，直接砸进了伊丽莎白的心里。
“你想要帮助他们，让他们能吃上热腾腾的食物，能住进没有寒风的屋子，能过上幸福的生活，而不是成为一群窝巷子里的行尸走肉。你和很多权力者，都不一样。”
“……不，不行吗？”
“不，这很好。”柯林淡淡笑道。
所以……这算是在夸自己吗？
这么突然夸我？
一时间伊丽莎白竟然感到了些小得意。
奇怪，为啥被这家伙夸我会得意？
“但是，同时，你还感受到了一股绝望——”
还没得意完，柯林又马上接着说道，给伊丽莎白泼了盆冷水。
“对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却什么都做不了的绝望。”
“怎么可能！我可是一国的公主！我可以……我可以给他们一大笔钱！”
有了一大笔钱，至少度过这个冬天是完全没问题的！
“对啊，你可以给他们一大笔钱，一笔他们想都不敢想的钱。”
柯林肯定到，伊丽莎白又感到了一点小得意。
然而，很快，柯林直接话锋一转——
“但是你知道，不说全世界了，哪怕只说这个国家，又有多少个像这样的城镇呢？我给你看的，只不过是冰山一角，你可以援助一个城镇，但是你可以援助所有城镇，给所有城镇都一大笔钱吗？如果其他城镇看到钱财来的如此简单——只需要等公主救济就行啦，那他们直接开始摆烂等着公主你来救，你救不救呢？”
“唔……”伊丽莎白一时愣住。
“而且，哪怕你给了他们一笔钱，你又能保证他们未来一定会顺利么？他们没有自保能力，他们没有理财经验，横空得到一大笔财产，你觉得他们能守多久呢？科贝特家族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科贝特家族因为出了一位勇者成为了贵族中的“暴发户”，结果家住麦克尔·科贝特直接赌博把家业都赌没了的事情，现在可是贵族们津津乐道的事情。
身为公主的伊丽莎白自然也是有所了解的。
“看吧，将钱财塞到他们嘴边根本没有意义，说不定还有可能还会加速他们的灭亡。”
听完柯林所说，伊丽莎白才切切实实感受到了一股，深深的无力感。
“难道说，我就只能这样看着，什么都做不了？！”的困境的，而且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根本上解决问题？”伊丽莎白有些不解地说道。
“嗯，根本上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是……”
柯林笑道，语气之中满是自信。
“解放社会生产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