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一只脚踩在恶魔少女的肚子上。

第一次，她显出了狼狈的神色，呼吸也紊乱了。

但是从脸上流露出的神采来看，这种程度的攻击还是不够啊。

下一刻，我的脚踩空了。

嚯，就算是现在的我也无法察觉的速度吗？

不对。

所谓的速度，是一种运动的状态。无论是何等快的速度，都必须从零开始加速。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加速的过程。

脚也没有偏离，而是踏裂了正下方的地板上。

果然，那并不是依靠身体能力做到的事。

“因为在城堡中，所以可以做出扭曲空间的事情吗？”

“正是这样哟，莱昂。”

突然出现的少女躺在我的怀里。

我低下头，能看到她黑色的角。

和小伊兰完全不同的角啊。

“就这样，莱昂。我们为什么要争斗呢？你是为了救我才被人类唾弃吧？为了我、为了我——”

少女抬起头，表情已经完全痴狂了。

吐出灼热的呼吸，整个人都仿佛陶醉在某种幻梦里。

啊，我知道的。

我在一瞬间流露出怜悯。

但是。

自己的痛苦永远不是让别人痛苦的理由。

当一个人得了绝症的时候，会希望全天下的人都与自己相同。

当年赵高僇死十二皇子，也是因为自己是宦官。既然不能脱离这副皮囊，便索性将别人变得与自己一样。

“我们是共犯呢。”

少女捧着我的脸颊。

应该说是莱昂的脸颊。

的确是让人怦然心动的女孩子啊。

但是，大叔已经老了。

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动摇的。

我慢慢环着她的腰。

“这样就好，莱昂——”

“别搞错了。”

“莱昂……诶？”

不知道这个世界存不存在的技能啊。

可以的话，我尽量不想把原世界的经验带过来。

因为总觉得对原来的作者不尊重，在这个世界说出来，就像是我发明的一样。

“别搞错了，恶魔小姐，我不是什么莱昂。”

向后仰倒，将对方摔出去。

过胸摔！

——哐！！！

整个地板都裂开了。

我和恶魔少女开始和破碎的砖石一同坠落。

“莱昂，我不会杀死你的，正如你不会杀死我一样。”

“谁管你啊。”

用手肘猛击她的腹部，恶魔少女立刻以高速弹向下一层的地面。

“没用的莱昂，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永远，永远。”

虽然没有得手了的预期，但是下一个瞬间就从背后抱上来什么的还是不可思议。

果然，瞬间移动就是方便的技能啊。

不像我只能打打铁做个剑啥的。

莱昂对你做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是打牌的时候如果换了人，这一局的贡牌不就会一笔勾销吗。

我绕过脖颈背过手去，抓住了恶魔少女的手腕。

过肩摔！

“没用的，莱——”

嘭！！！！

恶魔少女的身体重重撞在下一阶的地面上。

烟尘四起。

“呼、呼啊。为什么……”

恶魔少女擦着嘴角的血。

我的肩膀也感到过电一般又痛又麻。

说到底，莱昂的身体也依然是血肉。

就算“借到”了更加强大的力量，要完全发挥出来也不可能，要持续太长时间也不可能。

就像一件武器能承受的魔力是有限的，一次性注入过高的魔力就会爆炸。

人也是一样的。

恶魔少女的眼睛慢慢瞪大。

“难道说，你是……”

“我们都是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上的人。”

我回避了她的问题。

“你对我的莱昂做了什么！”

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

因为现在存在在这里的“我”，和恶魔少女所说的“你”是不一样的。

我在快要落地的时候减速，踏着环形的气流轻盈地落地。

之后，正面接住了恶魔少女打过来的一拳。

在我无法察觉的时候，她就已经打上来了。

又一次，风暴笼罩整座房间。

不同的是，由于我轰落了半座城堡，现在身后就是广袤的苍穹。

风暴持续了几秒钟，却吹不开四周的红色浓雾。

“把莱昂还给我，还给我！！”

这一次，换做恶魔少女疯狂地向我发动攻击。

我在面前凝成黑色的镜子一般的半透明防御，恶魔少女就不断地攻击那里。

我在原世界曾经看过某个动漫的男主使用一个小小的盾牌，战斗的时候每次却能防住对方的攻击。经常听见人吐槽反派说“你就不会打别的地方吗”。

但是，当真正交手的时候，我才明白小小的防御就足够了。

因为失去理智的恶魔少女，全部的视野就只有这么大。

她只能，看到如此狭隘的一片区域。

然后，打算将我彻底击溃。

在这个时候，她的对手已经从我换成了这个坚固的防御了。

双拳被打得鲜血直流，恶魔少女哭了起来。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

被包裹在这片红雾里的我，是能够察觉到的。

莱昂救她的理由，现在我也差不多明白了。

今夕何夕。

躺在废墟上的少女，死了一般的眼神。

从那之后，过去了多久呢？

不知道。

咀嚼着不存在的东西，凝视着灰蒙蒙的天空。

吸毒的人，在清醒的时候总会怀着无尽的悔恨与空虚。

今天，也破坏了一切，消灭了一切，终结了一切。

快乐如潮水般退去。

好寂寞呐。这样的生命。

少女抬起身，但是什么也没有。连一只秃鹫、连一只苍蝇都不存在。

少女搂抱着膝盖，感到空气有些清冷。

这片土地，已经彻底死了。

战火燎原。

整座城市都被火海所笼罩。

那真是无上的喜悦。

看着蝼蚁在自己的脚下挣扎，看着他们匍匐着，哀求着。

然后，在他们自己都无法察觉的时候割下他们的头颅。

敲碎老人的头盖骨，划开孕妇的肚皮，取出小孩的眼珠。

这一切都因为我是恶魔。

我的职责就是这样，我的本能就是这样。

“恶魔！你这个恶魔！！”

听着歇斯底里的话语，舔着手指上的鲜血。

哈。真是，不错的称呼。

挥下镰刀。

在无穷的岁月中，这是唯一的娱乐。

但是，这种快乐也在减少。

人类里面，没有能称之为对手的人存在。

屠城的快感也大不如从前，甚至渐渐变得无感。

为了追求曾经的快乐，不得不加大屠戮的次数。

但是，这和饮鸩止渴没什么区别。

不如死去吧。

某天，突然出现了这样的想法。

大概活了很久了，千年是有了吧？

这样的生命继续下去也让人索然无味。

应该死去吧。

已经几百年没做过好梦了。

活得越久，能感受到的快乐越少。

据说人类老的时候就会渐渐对世界失去兴趣，何况已经活了千年的人。

连做梦的快乐都被世界剥夺了。

渐渐的，整个价值观都被改变。

所谓的善，已经带不来任何快乐了。

那么，就去寻求新的刺激。

破坏掉别人珍贵的东西，全力顺从自己的欲望。

毁灭、毁灭、毁灭。

这座堡垒是我拥有的唯一宝物，这个世界是不属于我的全部。

啊。

张开双臂的少女。

杀死我吧，传说中的勇者哟。

为了让自己能够被杀死，特地从堡垒中出来。

打了一场不错的战斗，见识到了人类的坚强。

杀死我吧，最后的勇者——

诶？

为什么，为什么不用你手里的长枪刺穿我的胸膛呢。

你不想向我复仇吗？你不想为死去的人报仇吗？

少女缓缓瞪大了双眼。

是啊，那是光。

有人为了我甘愿背叛整个世界。

于是，恶魔的少女突然想起来了。

在这千年中，还有一件没有做过的事，还有一件可以给自己带来快乐的事。

恋爱。

快来接我啊。

在堡垒中蜷起身子。

呼出的吐息灼热，眼神变得痴狂。

舔着没有血的手指，回忆着那个时候的味道。

一点一点，一点一点。

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填满心田。

和杀戮完全不一样的快乐。

但是想想那个人的容颜，全身就像过电一般酥麻。

啊。

莱昂……

被杀死了？

被谁？

人类？

那个人死掉了？

骗人的吧？

压抑着的情感越来越浓郁，就如同堆积在一起却不曾燃烧着的干柴。

好想见你，好想见你。

把你变成我的东西，一直，一直在一起……

“给我记好了，混蛋魔族。我是莱昂的未婚妻。”

啊啊，骗人。

莱昂有喜欢的女人之类的，怎么可能呐。

因为莱昂是为了我存在的，我也是为了莱昂而存在的。

不行啊。

这份爱已经要溢出来了。

莱昂……莱昂……你为什么要露出那种神色呢？

再多看看我，再多看看我啊——

为什么要对我动手呢？

莱昂。

啊，对了。

这就是你爱的表现形式吧。

好感动，我好感动呢。

那么这样吧，我将把你爱的人全部杀死，然后与你相爱相杀。

砍下你的四肢，维持着你的生命，把你永远抱在怀里——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扑上来的恶魔少女。

你的故事，我确实听到了。

但是，无法认同。

我慢慢举起右手，笔直地指向天空。

无法被世界认同什么的，有限的快乐什么的。

那种事情莱昂他希望吗？

生命最后都会回归平淡的，但即便如此，在平淡中也会有快乐。

打铁的时候偶然发现一种更棒的材料，今天的剑多卖了几个铜币。

和伊兰依偎在一起吃着番薯派，一起凝望着遥远的夜空。

帮芽子照看一盆花，看着它一点一点吐出花蕊，盛开。

看着小毛球耍一些一眼就能看穿的心眼还暗自得意的样子。

帮助到我这里来的人，不求回报也不求感激。

我的世界很小，但是在这里，我拥有一切。

就算我到现在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定义，就算只是在新手村安静地贩剑。

我依然，爱着这个世界。

我为这种平凡而感到快乐，不需要惊天动地的大事。

“莱昂啊啊啊啊——”

——轰！！！！！

我一记手刀劈在恶魔少女头上。

正好在两角之间。

时间在一瞬间停滞了。

接着，恶魔少女的身体重重砸在地板上。

近在咫尺的距离，就算是扭曲空间的技能也来不及发动。

打穿了脚下的地砖，又继续向下堕落，穿过一层又一层。

差不多冷静下吧。

小恶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