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周末到了。
天灰蒙蒙的,细雨绵绵。气温骤降,宛若严冬。
江珊坐在被窝里,手里抱着一本书。看一会儿书,闭上眼,默背了几句之后,小脸儿就难看起来,便秘一般。最终不得不睁开眼,继续努力记忆书上的文字。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真不是学习的料。从小到大,不论是背诵课文还是数学公式,从来都好似架在火上烤一般难受。每一次试图努力的学习时,江珊总会想到《倚天屠龙记》里明教徒们的经典台词: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看一眼枕头边摞起来的一大堆书,江珊觉得果然是“忧患实多”——万恶的科举制度毒瘤下的书生们,大概也不用学习这么多科目,可能比自己更幸福。
紧接着,江珊脑海中灵光一闪,冒出个想法:科技越是进步,学生越是痛苦。科技之所以进步,都是由学而有成的学霸在推动。因为科技进步了,想要活的好,就需要学习更多的知识,付出更多的努力。所以挣钱越困难,生活越艰辛——原来,学霸竟然是万恶之徒!
406宿舍里的女孩儿们,都很善良,不存在万恶之徒。
小圆跟几个女生围在一起激动的讨论着网购商品如何组合搭配,如何合理利用各种套路红包,然后再认真研究所谓“降价”是否真实,最后再一脸激动的争抢着三五分钱的红包。几个女孩儿叽叽喳喳的讨论的十分热烈。
坐在床头看电影的刘静忍不住劝道:“喝的饮料瓶子攒起来去卖,也比费劲巴拉抢的红包多吧?”
“你懂什么,这叫乐趣。”小圆兴奋的满脸通红,因为她抢到了一个大红包,怼了刘静一句,之后又想起江珊,正想炫耀一下自己抢到的红包,记起江珊“富二代”的身份,便又作罢。
“无法理解你们的乐趣。”刘静回怼了一句,又拿脚蹬了一下上铺的江珊。“姗姗,干啥呢?下来一起看电影呗。”
“学习呢。”
“大周末的,学习?”刘静笑道,“明明可以啃老过日子,偏偏要靠自己吗?”
小圆听到这话,对江珊提出了不满。“酱妹,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就不能给我们穷人一点儿机会嘛?你可是富二代诶,努力败家,让穷人多挣你家的钱,才是你该做的事情。怎么能不务正业的学习呢?”
这话有点儿胡扯,可江珊竟然想不出反驳的话来。看一眼手里厚厚的课本,江珊甚至开始认同小圆的话来。小圆的话,好像很有道理嘛。毕竟,道理上而言,自己每多买一件商品,工人就能多挣一点儿辛苦钱。自己每败一次家,就能让财富更平均一些。自己挣得越多,穷人挣得就越少,财富也就更加集中在了少数人手中,不利于“共同富裕”的国家大计……
原来自己不败家,就是与国家为敌啊!
简直罪大恶极!
又想起老妈每个月必然会经历的痛苦,还有自己将来也会承受的苦难,江珊把书盖在脸上,无力的吐着气。
没办法啊。
为了“九试”通过,最终结束那炼狱一般的折磨,自己只能更努力一些。
对不起广大劳动人民啊。
不过也没关系,等自己目的达到,继承了家产之后,再很认真努力的败家,来弥补现在的过错吧。
抖擞了一下精神,江珊继续背书。
于是,便秘的表情又一次浮现。
江珊的“便秘”都快演变成肠梗阻的时候,沈湘打来了电话。
穿上棉衣,江珊举着雨伞,来到了凉亭下。沈湘已经在这里等了多时,看到江珊,沈湘抱怨道,“姗姐,咱干啥事儿能不能麻溜点儿?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墨迹了。”说着,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这都半个小时了,爬也爬过来了吧?”
江珊走到凉亭下,收了雨伞,抖了抖雨伞上的水,又掏出纸巾,擦拭了一下鞋子上的泥点。“总要穿上衣服再出门啊。”
沈湘耷拉着脸,看着江珊认真的擦鞋。再看江珊身上的棉衣,沈湘乐了。“我说,怎么穿的跟个熊猫似的?现在都穿成这样了,等再冷点儿,你还能出门吗?”
“零下一度了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直怕冷的。”
“是,你不仅怕冷,还怕热。”
“废话多,喊我出来干啥?”江珊终于擦好了鞋子,站起来,看一眼沈湘,又摩挲了一下双手,“真冷啊。”
“嘿嘿嘿。”沈湘忽然又笑了,“姗姐,跟你商量个事儿啊。”说着,抬手搂住了江珊的脖子,之后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把胳膊拿开了,甚至还后退了一步,跟江珊保持着距离。
江珊瞅了一眼神色古怪的沈湘,扑闪着眼睛。“有屁就放。”
“嘿,中环广场那边,新开了一家人造温泉,我请你去享受一下,去不?”
江珊警惕的盯着沈湘,道:“你会这么好心?有什么企图,就直说吧。”
“没有,就是单纯的想请姗姐享受一下生活。”沈湘道,“当然了,如果姗姐方便的话,把我暂时变成女生,就更好了。”
江珊愣了一下,看着沈湘,眼神里尽是鄙夷。她此时才意识到,之前为了吓唬沈湘而将他变身,似乎是个错误的做法。闷哼一声,江珊道,“你可真是龌龊!请我泡温泉是假,想看美女是真吧?”
“嗐,别管真假了。”沈湘道,“今儿周末,天儿又冷,正是好机会,去不去吧?”
“不去!”江珊一口回绝了。“想去我自己就去了,不用你请。”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沈湘不满道,“吃独食,真的好吗?”迟疑了一下,又抬起胳膊,搂住了江珊的脖子,“你就不能可怜一下我这个单身狗吗?大周末的,约刘静失败,想泡个温泉,也去不成吗?”
江珊忍不住笑道:“想泡你就去好了啊,没人拦着你。”
“花那么多钱看一群光腚汉啊?我又没毛病。”沈湘勒了一下江珊的脖子,“这小凉风飕飕的,咱痛快点儿,别墨迹了。”
“不行,不能让你去祸害女同胞。这是助纣为虐……”
“嘿,女同胞?男生的我就不是你的同胞了是吧?”
“常从河边过,哪有不湿鞋的。不能老是让你变身……”
“我会小心的,你放心。还是不是兄弟了?多年的情分,你都不在乎啊?你了解我的,不答应我,我能纠缠你一整天你信不?”
江珊苦着脸,抱怨道,“哎呀,勒死我了。行啦行啦,真是个无赖!满足你的猥琐想法好啦。”
“这还差不多。”沈湘笑一声,松开了江珊的脖子。
江珊恶狠狠的瞪了沈湘一眼,想羞辱他两句,可话到嘴边,又只是叹了一口气,问道,“直接变?”
“不,你再借我一身女装。我的衣服太大了。教学楼顶这个时候肯定没人,在那换衣服也方便。”沈湘显然已经计划周详了。
江珊翻了翻白眼,推开沈湘,又撑开了雨伞,道,“就这事儿,不会电话里说,还要我跑出来,冻死个人!等着吧。”走出两步,又回头,站在雨中警告沈湘,“一个小时,看着点儿时间,万一……”
“嗐,不用你说。”沈湘道,“我可不想被打死。”
“要提前出来啊,不然大街上变回男生,又穿着女装……”
“我知道我知道。姐,咱快点儿成吗?”
江珊忍不住苦笑一声,骂道,“傻X样儿。等着吧。”转身走出凉亭,眉头一直难以舒展。回头看了一眼翘首期盼的沈湘,江珊心里暗暗琢磨着该怎么再找机会教训一下沈湘才好,不能老是被他这么欺负!
回到宿舍,江珊拿了一身衣服和鞋子,直接去了教学楼顶。已经等在这里的沈湘迎上来,接过江珊拿来的包,打开来看了看,“开始吧。”说罢,冲着江珊伸出了手。
江珊抓住沈湘的手,又提醒了沈湘一下。
沈湘不耐烦的催促了一句,感受到身上的暖意,这才闭了嘴巴。
片刻之后,沈湘看一眼明显比自己高了一些的江珊,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变得肥大的衣服,嘿嘿嘿的笑起来。“还真是神奇。”
“赶紧换衣服吧。”
“好嘞。”沈湘说着,开始换衣服,一边换,一边说着不靠谱的话。“姗姐,你看咱这身材……啧啧……嘶……冷……不是我说你,小气得很,你看我,换衣服都不避着你。”
“你可真大方。”
“哎你说女人的衣服为啥是反过来对襟的?”
“我哪知道。”
“裤子有点儿长了。”
“是你腿短。”
“说话忒难听!什么腿短,我是个子本来就矮!”沈湘三下两下换好了衣服,之后促狭的挎住了江珊的臂弯。“姗姐,走,享受生活去。”
江珊却甩开了沈湘的胳膊,“你自己去吧。”
“诶?”
“没空,我要背书。”江珊道。
“嘁,借口。”沈湘道,“不管你,你不去正好,省我钱了还。”
两人一起下了楼,沈湘独自离开,江珊撑着雨伞往宿舍走去。细雨蒙蒙的校园里,不像往日里的喧嚣。快到宿舍区的时候,江珊忽然又停下了脚步。
想起宿舍里女孩儿们的闹腾,江珊又不想回宿舍了。
干脆又去了刚才那个凉亭下,掏出手机,插上耳机,放一首老歌,安静的倾听。随机播放的经典老歌,有些歌的名字江珊都叫不上来。一边听歌,一边胡思乱想着。忽然,江珊愣了一下,想到了一个整治沈湘的好主意。
一辆负责清洁的电动三轮车从附近经过,穿着雨衣的校工朝着江珊这边看了一眼。电车没有停下,而是继续前行。一直到了校职工楼下,校工下了车,走到了门口。他没有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门口,取下身上的雨衣,抖了抖雨衣上的雨水,装进一个塑料袋里。
这个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办公楼前的停车位上。车上下来的中年妇人,正是教导处主任。教导主任撑着雨伞走过来,看一眼校工,微微一笑,“来的真早啊。”
“不早了。徐主任他们好像已经到了。”校工神情冷漠的回了一句,跟在教导主任身后走进了电梯。
电梯门关上,电梯上行。
教导主任说道:“陈工,听说嫂子病了?一直没顾上去看看,怎么样了?什么病啊?”
校工皱了皱眉头,道:“叫我老陈就行,什么工不工的。工程师才这么称呼。”顿了顿,才又道,“就是普通感冒,已经好了,不敢劳烦李主任大驾。”
李主任轻声一笑,斜了陈工一眼,又道,“顾云歌若是真的无意上位……陈工要不要考虑一下弃暗投明呢?”
陈工冷哼道,“你家的校草,也未必就是‘明’。听说,他死都不肯变身,因此跟他父母闹得很僵啊。怎么?是真的铁了心要放弃吗?唉,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越来越难带了。”
李主任也不生气,又是一笑,道:“你说这次校长忽然要开会,是否跟江珊和林逸潇有关?”
陈工沉默了一会儿,待电梯门打开的那一刻,一阵冷风灌进来,才说道,“山雨欲来……”说着,走出电梯,继续道,“那两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她们的孩子,大概也不是好相与的。”
两人低声交谈着,推开了一扇门,走了进去。
房门又被人关上。
走廊上,空荡荡的。
今天是周末,办公楼里冷冷清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