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的脚步还未走远，夏天便匆匆而来。闷热的教室内，只有几台电风扇挂在天花板上，时不时的传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靠近后窗的座位上，叶空静静地望着垂暮的夕阳，伴随着一声铃响，所有人同时动了起来，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唯独他始终坐在座位上，不知所谓地望着。

“都别动，我要占用你们一点时间。”

“老李，过分了！”

台下的学生们不停地抱怨着，从大门大步走进来的老师熟练地略过自家学生的抱怨，装作没有听到一般，站在台上一脸严肃地说道：“近期市内有些不太平静，有一位地下的大人物死了，你们放学后别没事在外边瞎溜达，以免招惹到不该有的麻烦。班长，你把这些东西发一下，签完字你们就可以走了。”

啪！

“对，对不起！”

比较靠前的座位上，一位戴着眼镜的文学系少女面色羞红，有些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对着台上的老师道歉，随后才捡起她掉在地上的手机。

“赵同学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可爱呢！”

叶空的同桌，男生中的农民，张某同学如同艺术家一般对着赵玖儿小声地连连称道，那近乎可怕的萌态就连向来严厉的老李也没忍心斥喝几句。

叶空看了一眼张某，打趣道：“犯罪嫌疑人张某又想干什么坏事了？”

张某顿时瞪大了双眼，露出有些苦恼的神色。他姓张名某，再加上长得一副特别凶悍的样子，自然而然地被死党叶空取了个犯罪嫌疑人的外号。

他摇了摇头，道：“非也非也，我张某人做事向来光明正大，岂会行那等卑劣之事？”

“包括你那两个T的硬盘？”

张某顿时语塞，半天只说出个“你不懂”“那是生活情趣”之类无力的话。

叶空笑了笑，目光再次落在窗外。而张某依旧在努力反驳着：“你难道就不喜欢赵玖儿吗？眼镜娘，易害羞，听说家里还很有钱，简直就是完美的女主模板啊！”

“这个嘛……”叶空缓缓收回目光，意味模糊地回答，“我身体有点问题，没解决之前还是不要交女朋友为好。”

张某咂了咂舌，道：“你身体还能有啥问题，每一次体检就属你最健康。”

趁着班长发东西的空隙，张某又一脸神秘兮兮地对叶空八卦道：“不过老李说的那什么地下的大人物，我倒是略有耳闻。”

“哦？”叶空眉头轻挑，张某的父亲是巡察组的人，往来发生什么大事，他都或多或少会知道一些内幕，“说来听听。”

“听我老爸说，这次死掉的那位是上个时代存活下来的人。”

上个时代……叶空面色微变，肃然起敬。在这片富饶的九州大地上，几十年前科技还未有现在如此发展迅速，来自四面八方的外敌对这片富饶的土地虎视眈眈。国难之时，有这么一批人横空出世。他们的身上传承着九州文明最古老的传承，以凡胎肉身去面对枪炮，以一腔热血去抵御外敌。有的人因这场战争死亡，也有的人存活了下来。但不论是死去亦或者是活着的人，都值得尊敬。正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才有现在的美好。

张某长叹一声，道：“我老爸说，元年市能有如今的稳定，全靠那位大佬压着。他这一死，近些时间恐怕都不会太平静了。”

叶空沉默以对，这件事情已经远远超出他这个学生该参与的范围，也不该由他去管。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的人先顶着。

熟练地签下自己的大名，与张某在校门口分别后，叶空孤独一人地走上回家的路。他并不是本地人，为了节约生活成本，租的房子距离学校偏远，每一次回到家的时候，外边的天都已经黑了下来。

【你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坐在公交车最后边位子上的叶空无聊地刷着手机，在看到这么一个帖子时他正在不停滑动的手指出现了微微的停顿，随后又重新将之刷新。

【震惊！元年第一医院出现医闹，闹事者疑似地下势力！】

【又一位古武宗师的陨落，传统武术究竟还能保持多久？】

【易大师详谈古武，爆出武道巅峰非如今的科技可以抵御。】

【地下王者的逝去，元年的暗流涌动。】

叶空眉头微微皱起，最近的帖子怎么都是这一类？看来，近日似乎真要出什么大事情了。

“亲爱的乘客们，靖安小区到了。”

听到耳边传来熟悉的播报声，叶空收起手机下了车。天色一如既往的黑乎乎，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只有两排路灯维持着最后的光明。他轻轻踢开脚下的石子，哼唱着不知名的小曲，独自一人走在街道上。他住的地方在十多年前还是块荒地，近几年才逐渐开发起来，但仍处于半开发的状态。平日里很少看见行人，更别说车辆了。

寂静的街道上只回荡着他一个人的脚步声，不远处的路灯下站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他的神情相当冷漠，如同看透了生死一般。叶空没有在意，轻轻避开那位老人的身体，继续向前走去。但在他经过老人身旁的那一刻，始终面色淡漠的老人神情首次出现了变化，深邃的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疑。他转身看向叶空，低沉着声音说道：“你能看见我？”

叶空的脚步稍稍停顿，本能地想要回句话，但声音却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停顿的脚步很快重新响起，他的面色很平静，但额头却开始分泌出冷汗，原本不紧不慢地脚步也开始逐渐加快，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他内心的紧张。

历经沧桑的老人一眼看出叶空的不正常，他咧嘴一笑，道：“你果然能看见我，也能听到我在讲话。”

老人快步跟上叶空，一边打量着他，一边惊疑地问道：“你似乎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有过先例？”

叶空不愿答话，但一直跟在他身旁的老人却不肯就这么放过他，不断地絮絮叨叨着。见瞒不下去，叶空只好停下脚步，一脸苦笑地对老人说道：“大爷，你就别缠着我了。咱就一学生，明早还要上课呢。”

“学生？学生好啊！”老人似乎想起了什么，感慨一声，“以前想上学都没机会咯！”

他话锋一转，又开始有的没的和叶空聊着。叶空心中一叹，他并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从小的时候有记忆开始，他就能看见一些其他人看不见的东西。对此，他将之称为灵体。灵体不会对人造成直接影响，除了像老人这般言语干扰，影响最深的程度也不过是在他睡觉的时候潜入梦中，让他第二天的精神会变得很差。不过会做这种缺德事情的灵体，他也只遇到过一位。因此，他也只能随着这位老人去了。等回家之后，他自有办法送走这位大爷。

一路走回家后，叶空没有去管始终跟在身后的老人。他来到厨房间，熟练地抄起锅铲。老人见叶空在厨房忙碌，并未继续找他答话，而是开始打量叶空租的房子。

“这是你家？看起来你的生活条件并不是很好。”正看着墙角裂开缝隙的老人随口找王权答话，突然他的鼻子微微耸动，面色微变，“你在做什么东西这么香？”

自从死后，他就丧失了活人的嗅觉，这还是第一次让他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错觉。老人情不自禁地看向正捧着一盘黑乎乎的东西从厨房间走出来的叶空，在看到那盘如煤炭一般的玩意他的嘴角忍不住开始微微抽搐。若不是那香味勾的他食欲大发，他可不愿多看这玩意一眼。

“蛋炒饭。”叶空将盘子放在桌上，对老人示意一下，“你尝尝看？”

老人凝视着那盘黑乎乎的蛋炒饭，喉结忍不住上下浮动。他趋于本能地用力呼吸一口，只有他与叶空才能看见的某种香气被他吸入鼻间。与此同时，那盘蛋炒饭肉眼可见的缺少了一部分。

“不错。”

叶空面色微变，凝视着面色如常的老人。他死死地盯着那盘逐渐减少的蛋炒饭，眼神在老人与它二者之间不断飘忽。待盘子完全变成空盘之后，他死死盯着仍存在自己面前的老人，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老人眉头轻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叶空，道：“我该消失吗？”

你当然该消失！

叶空心里相当纳闷，自从被那位生前是一名神厨的灵体强行在梦中培训了三年多的时间，他就学会了能够让灵体产生幸福感，了无遗憾，升天而去的厨艺。他前前后后已经送走了不少的灵体，就连他的那位厨神师父，也被他亲手做的饭菜送走，这还是他第一次遇见吃完后仍存在人世间的情况。

老人微微颔首，长叹一声，道：“你做的饭菜的确不错，里面还有其他的门道。似乎能让如我这般的存在放下执念，就此消散。只可惜，老夫心中的执念可不是这点幸福感就能抹除的。”

叶空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他这次恐怕是遇到一个大麻烦了。见自己最大的底牌都对老人无效，他只得在心里做好要与这位老人长久相伴的打算。只期望这位大爷早点丧失对他的兴趣，速速自己离开。

夜已入深，疲倦了一天的叶空一脸满足地躺在床上，他忽略掉站在床边的老人，靠着多年训练出来的本事让自己逐渐陷入沉睡之中。

“醒醒。”

耳边传来的声音被迫让叶空睁开了双眼，他望了望四周，近代风格的庭院，摆放整齐的刀剑，整洁光滑的地板，这里并不是他熟悉的出租屋，疑似一处道场。

在看到自个究竟是怎么一个情况过后，他一脸苦恼地看向站在自己面前兴致盎然的老人，无奈说道：“大爷，我明早真的要上课啊。”

老人笑了笑，目光颇为好奇地打量四周的环境，道：“我见你睡着，就试着碰你一下，没想到来到这么一个地方。这里是你的梦境？但为何是以我记忆中的道场重现？”

“我也不知道，只是如果有灵体接触熟睡的我就会创造出一个灵体记忆中的某个场景。”叶空盘腿坐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对老人说着，“您老就慢慢玩着吧，别打扰到我就行。”

老人取下一柄放置在木架上的长刀，缓缓将之拔出，凝视着闪烁着寒芒的刀口，状似无意地问道：“如果你在梦中死了，你本人会出现什么问题？”

“精神会很疲倦吧。”

“这样啊。”

老人缓缓露出一张慈祥的笑容，面朝着叶空，手握长刀，道：“最后一个问题，你在梦中所学，会反馈到现实的身体吗？”

“不会。”叶空心中提高警惕，立即否认道。

老人笑而不语，原本还算慈祥的眼神突然变得冷冽起来。在叶空的视野内，他只向前踏出一步，下一瞬间却近在咫尺。还未反应过来的叶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锋利的刀锋砍下自己的头颅。

数秒后，重现复活过来，脸上明显开始多了层倦意的叶空怒惧并色地看着眼前的老人，道：“你干什么！就算不会痛也不会死，但我第二天会很累的！”

“你那古怪的厨艺，应该也是由我这般的存在在梦中教授的吧？”老人静静看着叶空，感慨一声，“你可以无数次地经历生死搏杀，所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第二天精神疲倦。小子，你这种情况若是说出去，绝对羡煞无数人！”

“谁要无数次去经历什么生死搏杀，现在可是和平年代。作为学生的我，首要任务可是好好学习！”叶空对此反驳道。

老人微微一愣，嗤之以鼻，道：“和平年代？呵呵……”

没有给老人继续砍自己的机会，叶空以商量的语气对他说道：“大爷，您老有什么执念要我完成的吗？”

他不愿再继续一次又一次地被“杀死”，得趁早搞定送走这位大佛。

“执念吗……”

见老人有意动的神色，叶空连忙补上一句，道：“当然，我就是一个学生，你别期望我能帮上你的大忙。”

老人眉头轻挑，眼珠子转了转，笑道：“我有一个孙女，也同你这般年纪。你去……泡她。嗯，你们年轻人之间应该是这么说的吧？”

叶空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道：“泡，泡她？大爷，你叫我去泡你孙女？”

老人微微颔首，道：“不错，你不会连这种小事都办不到吧？”

叶空内心纠结一番，这老人看起来身份就不一般，去泡女生总比让自己完成什么大事要好。他咬了咬呀，点头答应道：“可以！但如果我成功了，你就得不再来烦我！”

“好！”

老人大喝一声，同时再次举起长刀。叶空见此眼皮子狂跳不停，大叫道：“你怎么还来！”

不料老人露出一脸无辜的表情，道：“你这不是没成功吗？等你什么时候成功，我就不再烦你。”

叶空嘴角微微抽搐，心中苦涩不已，无奈道：“那你总得先告诉我你孙女叫啥名字，在哪里读书。”

“她叫赵玖儿，现在应该在元年一中高二三班读书。”

叶空瞪大了双眼，元年一中高二三班的赵玖儿？那不就是他的同班同学？天下还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只是文学系少女的赵玖儿，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喜欢砍人的爷爷？

老人察觉到叶空的神色变化，奇道：“你认识？”

“就是我同班同学。”

老人眉头轻挑，道：“那倒是巧了。既然是你同班同学，你也很了解她吧？”

叶空回忆了一下平日里对赵玖儿的印象，心想难度应该不大，便一口答道：“当然，她在我们班里可是有名的乖乖女。老爷子你就放心，这件事情我很快就给你办到！”

乖乖女？老人听了直想笑，他忍住心中的笑意，对叶空说道：“那最好。我们继续吧，如果你不想继续死的话，就最好尽快习惯我的速度。以及，杀气。”

他话音刚落，杀意蓬勃而出。如凌冽的寒风，竟让叶空产生血液凝固般的错觉。

这绝对是自己有史以来遇到的最大麻烦。

心中这么想着的叶空，开始迎来他连绵不绝的死亡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