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死......这怎么可能?”

莫尔斯·里德尔脸色苍白得像一个死人,他重重的一掌拍在桌子上,把一团正在扭动的蠕虫挤得粉碎。

恶心的黄黑色汁液四处飞溅,弄脏了已经绘制完成的符文阵,价值数千金币的材料就此变成了一堆垃圾。

这几天里他心绪不宁,就连仪式前的一些准备工作都失败了好几次。

这绝不是莫尔斯的水平问题。

作为百年罕见的天才法师,莫尔斯近期在自己的魔法道路上才完成了一次至关重要的突破。

一个还不到二十岁的魔导师,放在任何一个国家都算得上是真正的大人物,如果说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施法者,那整个王国的法师就都和蠢猪没有什么区别。

莫尔斯固化的第一个九环魔法,是此前从未在奥术序列出现过的预言类法术。

作为参照,同为九环法术的「亡灵天灾」能够将一座都市瞬间化作死域,创造出无穷无尽的死者军队。

因此,不难判断这个同样达到九环的新法术的效果卓越,预言的准确程度相当可靠。

可一周前,当莫尔斯第一次利用这个魔法为自己做出预言时,血液般猩红的液体却在镜子上呈现出这样的内容:

「日升七数,汝将命归金石。」

……

在最初的惊愕与震怒过后,莫尔斯终于冷静下来。

预言的内容十分清晰,几乎不需要过多解读——他会在第七次日出来临时死去。

为了避免预言中死亡,莫尔斯做了无数准备。

他思考着可能出现的死因,耗费无数资源做了多重准备,甚至是紧急采购了一两件强大的魔法道具。

可当他再次尝试预言后,镜子上的文字依旧冰冷。

「朔望之夜,陨落之时。」

莫尔斯收购并分析情报,试图找到每一个有可能会对自己构成威胁的敌人。

为了避免预言的内容成为现实,他甚至尝试使用仪式魔法改变了局部天气,让这座城市在未来的两个月都笼罩在不见天日的阴雨天气里。

可是,无论他做了什么。

第二次,第三次……每一次施展预言术得到的都是相同的结果。

在最后一次尝试后,镜子上又浮现出象征死亡的苍白色。

「日月交替,白塔将坠,汝之尸骨不可存于冥府,汝之魂魄不得归于天国。」

在长久的沉默过后,莫尔斯将希望寄托在一个可怕的仪式上。

——

今天是预言所预示的最后一天。

莫尔斯低头看着祭坛上陈列的事物。

亵渎的符号,黑色圣石,强者头骨,虔信徒的脑浆,还有封锁数百无辜亡魂的结晶粉末,它们共同构成了这个仪式的关键节点。

经过七天漫长的准备和无数次失败后,这个邪恶的仪式只差一步就要完成了。

房屋外传来可怕的雷鸣声,金杯光滑的表面上隐约倒映着火光和莫尔斯那双毒蛇般的眼睛。

让血液溢满眼前的容器,被启动的仪式将会自行完成接下来的一切。

这是他最后的底牌,莫尔斯相信这个仪式的效果必然能够欺骗命运,以另一种形式实现预言。

就差这最后一步……

莫尔斯握住了某种骨骼制成的匕首,悬停在自己苍白病态的手腕前。

他还是犹豫了。

说到底,这只是迫不得已的最终手段,这个仪式会带来十分可怕的副作用,导致施法等级的倒退甚至是天赋受损。

莫尔斯感到一阵烦躁,眼中爬满了黑红色的血丝。

他是百年罕见的天才,是强大的施法者。

这个国家能够对他造成威胁的人屈指可数,他并不认为名单上的那些人会承担如此巨大的风险来刺杀自己。

连敌人的身份都没有确定,因为一个预言,他就要做到这种地步?

这是何等的屈辱,莫尔斯的骄傲不允许他接受这样的行为,即使是因为他自己的预言也不行!

工坊内的空气几乎因为压抑的魔力而凝结了,烛台上的魔法火焰在无形的狂风中摇摇欲坠。

单调诡异的铃声在工坊内响起。

莫尔斯猛的抬起头,工坊内的一切异常都随之消失,他布置在魔法塔内的警戒被触动了!

在这一周时间内,他大幅度加强了魔法塔内的防御手段,暗中设置了多达数十个强力使魔和陷阱。

只有强大到一定程度的入侵者才能够触发这些布置,这意味着预言中的敌人如约而至。

莫尔斯猛的站了起来!

他怒极反笑,抓过墙边镶嵌着墨绿色宝石的白骨法杖。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狂徒敢打自己的主意!

莫尔斯大步离开工坊,他挥动手臂,长袍的后摆在身后舞动如同蝙蝠的双翼。

走廊上正在做着清洁工作的女孩被吓了一跳,她迅速退到墙边,惶恐的低下头。

女孩穿着一身黑色连身长裙,在外面罩着干净的白色荷叶边围裙,她佩戴着素色的白丝手套,握住扫把的手不住发抖。

她是这里的魔法学徒,同时兼任莫尔斯的助手和杂活女仆......至于她的名字?莫尔斯从来没有在意过这种不值一提的小事。

法师瞥了对方一眼,就快速从她的身边经过,进入控制整座魔法塔的核心区域。

他快步走上一段螺旋向上的阶梯,在阶梯的尽头是半人高的水晶球,圣铃和多种施法材料。

通过水晶球表面闪烁的三个赤红色光点,莫尔斯很快锁定了入侵者目前所在的区域。

他们已经突破了自己布置在魔法塔最外层的结界,用极快的速度破坏了几个魔力输送节点,只是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让魔法塔近五分之一的功能陷入瘫痪!

短暂的几秒钟时间,莫尔斯就已经初步猜测出了入侵者的实力,他们中的任何一人都不比自己逊色多少,至少也是十五级以上的刺客。

不能放任他们继续行动,必须立刻利用法师塔内的主场优势才有胜算。

莫尔斯握紧了白骨法杖,黑夜般的披风开始鼓荡起伏,他脚尖点地整个人逐渐向上漂浮融入穹顶的阴影之中。

法师在阴影中移动着,迅速透过玻璃的倒影出现在幽暗走廊的尽头。

三个黑衣人影同时转过头,他们与周围漆黑的环境融为一体,就只有脸上以慈悲女性为形象的面具格外醒目,如同漂浮在半空中的诡异头颅。

在他们有所动作之前,莫尔斯已经举起了法杖,煊赫的白色电弧在墨绿色的宝石上缠绕扭动。

他在移动的过程中为这个魔法的释放做好了准备,一块圆润的琥珀在莫尔斯的手中融化成液体,八环法术「雷暴」已经蓄势待发。

在这个瞬间,白骨法杖的顶端和莫尔斯左手佩戴的一枚戒指同时闪烁起来,苍白的电弧随之染上了诡异的猩红色。

两件史诗级道具为魔法附加了超魔效果,耀眼的雷电之潮顷刻就将走廊完全淹没。

幽暗的空间被完全点亮,三个入侵者的身形彻底暴露出来,他们穿戴着制式相同的黑色皮甲,身上没有能够分辨身份的纹章。

电弧在上皮革表面激起一层层烟雾和涟漪,接着迅速变细变弱。刺客硬生生的迎着电光向前突进,手中的黑色短刀弧度上挑,反射着清冷的光。

仅仅凭借防具几乎不可能抵御附加了超魔效果的八环法术,除非入侵者本身就具备着超强的魔法抗性,甚至是魔法吸收能力。

“法师杀手!”

莫尔斯心底一惊,他遭遇的正是是魔法师这一职业的天敌。

入侵者的速度极快,在莫尔斯的念头闪过之前就已经越过了电弧,对他完成合围。

为首的刺客无声无息的刺出短刀,莫尔斯随身佩戴的几样护符就接连炸开,短刀在阴影中闪烁着指向他的心脏!

在与护符制造的屏障对抗时,刺客再也无法隐藏自己的气息,他是一个十六级的法师杀手!

而另外两个稍弱的入侵者封锁了他的所有退路,莫尔斯发现自己已经无法遁入阴影或者完成短距离传送了,这同样是法师杀手特有的能力。

仅仅是一个照面,莫尔斯就陷入了绝境。

施法者一但被高等刺客近身就很难做出有效的对抗,从这一点看,或许他的主动现身是相当愚蠢的行为。

可是,现在的局面也同样是莫尔斯想要看到的。

他露出阴森难看的笑容。

只有把自己作为诱饵,才能够让对方忽略掉一些细微的细节。

在其中一个法师杀手的侧后方,原本作为装饰的金属盔甲毫无征兆的挥落手中的长柄斧枪,将他从颈至肩斩为两段!

杀手面具后的眼神中充满了惊骇,他明明已经检查了魔法塔内虚虚实实的布置,那尊骑士雕像分明没有任何气息与魔力的存在才对。

在他的头颅落地之前,倒转的画面中呈现出这样的一幕,猩红色的电弧沿着地毯上的花纹注入了骑士脚下的铜座。

刺客的心底有所明悟,原来那个八环魔法的目的并不是为了伤敌,而是作为能源暗中启动了那个毫不起眼的金属傀儡。

只是电光和忽然现身的法师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让他忽略了这个致命的细节。

在其中一个法师杀手死亡,另一人被铁傀儡逼退的一刻,莫尔斯终于得到了一个与最强的十六级刺客单对单的机会。

最后的护符即将破碎,在被刺中要害前,他只有顺发一个魔法的机会。

莫尔斯用没有握法杖的右手伸出一根手指,那是一根被墨绿色魔纹爬满的枯瘦食指。

魔纹如同活蛇那样在他的手指表面扭动起来,一点深灰色在莫尔斯的指尖凝聚。

「死亡一指」

七环魔法,它的威力或许还比不上莫尔斯最初释放的雷暴。

虽然看不清面具下的表情,但想必这位实力接近圣者的刺客正满脸嘲弄吧。

以他出色的魔法抗性完全可以硬接这个可笑的七环法术,并用短刀送进对手的心脏——正如他过去杀死的每一个法师那样。

可莫尔斯的脸上却同样满是嘲弄,死灰色在他的指尖凝聚成细小的光束,右手上的三枚戒指一同开始闪光。

光束击打在杀手的面具上,然后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护符制造的屏障随之破碎,杀手在踏前一步时,却忽然发现手中的武器失去了准头。

这跟随他数十年的短刀变得陌生了,他的动作完全变形,原本会刺穿心脏的一剑只是刺进了法师的肺。

没关系……只要再出一剑。

法师惊愕的意识到,他的身体正在在失去力量,眼中的整个世界迅速染上灰白色。

“瞬发七环……超魔,还有……法术极效?”

他无力的张了张口,

“怎么可能……”

莫尔斯推开杀手的尸体,用手按住左肋处的伤口,一点麻木感正在迅速扩大。

是毒,他感到呼吸困难。

莫尔斯强忍着眩晕感,面向最后一个敌人。

后者现在正被坚不可摧的铁傀儡逼得不断后腿,杀手的攻击手段很难对这种毫无破绽的铁罐头造成什么威胁,一时间应付的相当狼狈。

莫尔斯向着他们所在的区域释放着一个又一个诅咒,迟缓,疾病,恐惧,堕落。

没有生命的傀儡并不会受到影响,可法师杀手即使拥有强大的魔法抗性,在诅咒数量的堆积下也总会有运气不好的时候。

终于,一圈暗红色的恐惧光环生效了,杀手的动作变得僵硬。他仿佛看见了什么异常可怕的景象,转过头向着走廊的另一个方向狼狈逃窜。

莫尔斯不再去管最后一个入侵者,他已经启动了法师塔内的另外几个使魔,以杀手现在的状态是绝对无法独自生还的。

他捂住左肋,拖着在毒素作用下越发无力的身体遁入阴影。

——

传送的位置发生了一定的偏差,莫尔斯伤的很重,如果不能得到及时的治疗,毒液和伤势很可能会致命。

他按住墙一步步的向前挪动,血液在身后拖出暗红色的痕迹。

幸好,这里距离他的工坊已经不远了。

“喂,你!”

莫尔斯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肺部和喉咙像火烧的一样难受。

他又看见了那个在走廊上擦拭烛台的女仆,天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灰尘值得她清理这么久。

“把我扶进去……”

女孩哆嗦了一下,好像被莫尔斯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得不轻。

她抛下扫把和抹布,手足无措的愣在原地。

“快一点!”

女仆又是一颤,她连忙点了点头小跑过来,用肩膀支撑起莫尔斯的体重,搀扶着他进入工坊。

莫尔斯扶住炼金台,扯掉胸前的铜扣观察着自己的伤势,左肋处的伤口外翻像一只狰狞的眼睛,黑色的毒血沿着干瘦的身体线条一直流向腹部。

皮肤下,黑色的纹路正在向着心脏的方向蔓延。

是相当可怕的毒,但是……他也并非毫无办法。

“你,把第三层最左边的抽屉打开,把那瓶没有颜色的魔药拿给我,不要磨磨蹭蹭的!”

女仆在药柜前停留了十几秒,似乎正在寻找着符合莫尔斯描述的东西,在后者的催促下才又匆匆跑了过来。

莫尔斯借过已经被拔掉木塞的药剂,仰头灌进嘴里。

他隐约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但毒素和失血让莫尔斯的大脑混乱,迫切得到治疗的念头压倒一切。

疼痛立刻得到了缓解,冰凉的触感从喉咙蔓延向全身,这瓶药剂能够让他暂时脱离危险,争取到更多自救的时间。

可突然间,温和的溪流就转变为熔浆,莫尔斯猛的推倒了炼金台,摔倒在地上像被烧熟的虾那样拱起背部浑身抽搐。

他感觉自己的每一根血管,每一滴魔力都在剧烈燃烧,几乎要从口中吐出炽热的火焰!

药不对……药剂里混入了某种可怕的东西,莫尔斯能感受到自己的力量在急剧衰弱。

“是你!”

他瞬间明白过来,是那个不起眼的,不值一提的,该死的魔法学徒做了手脚!

莫尔斯抬起右手,墨绿色的魔纹又在食指上扭曲起来,他要立即杀死这个卑微的仆人,让她用死亡来忏悔自己犯下的罪行。

此时,女孩却爆发出了超出预想的速度,从身手上看她至少也有五级以上的刺客水准。

如果放在平时,这样的实力根本不值得莫尔斯多看一眼,就算女孩再快上十倍也绝不可能避开他的魔法。

然而他现在状态极差,能支撑着完整放出一个法术就已经称得上是奇迹了。

在这个法术成型之前,莫尔斯感到手上传来一阵剧痛。

女孩仿佛已经早有预料,灵活的翻滚进他的攻击死角,并用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切断了莫尔斯的手指!

莫尔斯仰面倒在地上,女孩用纤细却有力的双腿固定住他的身体,在要害处刺下一刀又一刀。

烛台上的火光明灭闪烁,法师温热的血液在地面上肆意流淌。

莫尔斯勉强抬起头,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杀死自己的少女。

那是个不值一提的仆人,是他往日从不会正眼去看的弱小生命。

直到今天,莫尔斯才第一次认真的去看这张脸。

那张美丽却略显青涩的小脸上沾满了血污,她的眼角有一颗小痣,一双碧绿色的眼睛即使在血污后也显得格外明亮。

少女依旧是那副怯生生的表情,可下手却没有丝毫犹豫,只是机械的重复着用短剑刺入法师的胸膛。

莫尔斯瞪大了眼睛,仿佛要把这张可恨的脸刻在灵魂深处,他的表情从惊怒转变为恶毒。

在意识完全消失之前,他用完好的左手打了一个响指。

接着,他的眼睛失去了神采。

因为主人的死亡,仪式魔法被解除了,笼罩城市一周的阴云消散,太阳第七次绽放出它的光辉。

一如预言显示的结果,莫尔斯•里德尔在第七次破晓时分迎来了注定的死亡。

——

绿色眼睛的魔法学徒杀死了黑魔法师里德尔,我们的故事就从这里开始……等等,这听起来会不会有些耳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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