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天被雾白所染,上下的世界皆被大雪皑皑覆盖,失去了本来的面目,极目远眺,满目全是萧瑟之境。

坊市早已散去,只剩下几个撤摊较晚的店家催赶着脚夫帮他们搬运着商品,脚夫们唯恐雇主们以货物被雪打湿为由,扣他们那些本就微薄的工钱,只好加快着脚下的步伐,即便是冻疮破裂,也没有停下来过。

此时,一个庄严肃穆的府邸门口,在大门旁边有一个窄小,勉强能过一人的侧门开启,这平时都是下人出门为府中置办物件时才走的门,现在被丢出来一个衣衫残破的女人,在这冰天雪地之中,她衣不蔽体,脚未着鞋,脸上还有鞭子抽过留下的血痕,而仔细辨认的话,可以发现她身上到处都是这样的伤痕,女人趴在雪地之中,已经奄奄一息了。

紧接着,门中又传来一个小孩的哭闹声,大声叫嚷着什么,四周的人群不敢聚集在一起看热闹,只得躲在暗处去偷偷的竖起耳朵听八卦,要知道这种大户人家的丑闻可是不得多件,一件事往往可以成为酒足饭饱后用来吹嘘的谈资,要是编的好了,说不定还能讨的几碗米酒喝。

一个身形魁梧的守卫手中拎着一个孩子的衣领,将他提在半空中,年幼的孩童脸色涨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被衣领勒的。守卫可不在乎这些,他在乎的只是身后跟着的老东家会不会因为他没有处理好,而将自己革职。

所有他下手没有丝毫同情,再将女人扔出去之后,又大臂一甩将孩子一并摔在了雪地上,男童被摔在地上以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就是因为疼痛苦恼,而是踉跄着在地上爬行到自己母亲身边,用自己较小的身躯为自己的母亲遮住风雪,留有母亲的一丝体温,即使他身上也只有一件单薄的麻布衣,即使他也已经被冻到没有半点血色。

看客们看着这一幕心中无不为此感伤,但那又如何?只是感伤罢了,毕竟是看客,那就没有走上台前的本事。

一个样貌丑陋,身形奇异的男人走到小门前,没有踏出去,也不只是因为这府邸外面的土地更为污浊,还是从这扇门出去折辱了他的身份,男人只是站在门后,冷漠的眼神甚至比四周的冰天雪地还要更冷几分。

“本少爷看你一个人在外面打工还带个孽种,孤苦伶仃的,好心将你收留为奴役,不曾想你还得寸进尺,勾引本少爷。”

“也不看看你什么德行,我呸!”

“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男童一听,瞬间就怒了,颤抖着身体指着男人打骂道:

“明明是你强迫我母亲,又被那个毒妇发现....”

男童的话让男人身体一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怒视着周围躲藏的人群,那些暗中窥视的眼神瞬间缩回,他们恐怕是不能将这件事当做谈资了。

“张嘴。”

男人大喝一声,身边的守卫立刻几步上前,站在男童身前,庞大的身躯几乎遮盖了男童所有视野,振臂一呼,带着巨力的巴掌就扇在了男童的脸上,男童竟是被扇的倒飞出去,倒在远处的坑洼处,一口鲜血混杂着牙齿从他的口中吐出。

守卫继续上前,抓住男孩的衣服,又是几个巴掌抽上去,他不敢停,谁知道东家有没有满意。

“停。”

“人死了吗?”

守卫这才停手,此时的男童意识昏沉,但勉强还算是在喘气。

“回大人,活着。”

“嗯,那就丢远点吧,最近我妇人怀有子嗣,不易杀生。”

扔下这句话后,男人再也没有回头的走了,还哼起了勾栏里的小曲,看上去这些事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插曲。

守卫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男童,然后将他扔在了离门口较远的路边上,转身也回到了府邸。

北风萧萧,每一阵都宛如尖刀般插在男童身上,但男童还要感谢这些寒风,至少让他不至于昏死过去,他用手肘撑起身体,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站起,再次回到了母亲身边,将母亲的身体抗在自己的背上,但无奈于他的身形实在太过矮小,让母亲的半只脚都拖行在地上,男童对这件事浑然不知,只是执拗的背着母亲离开了府邸门口。

行走在雪地之中,在一片白茫中画出一道刺眼的血红。

.

“你好,我...”

“滚滚滚。”

这已经不知道是男童第几次敲响医馆的门户,然后被大骂一顿赶出来了。

此时男童似乎觉得这片风雪并不冷了,无人接纳的母子二人只好来到一座废弃的棚屋之下,和几只流浪狗争夺躲避风雪的地方,他将母亲放在最靠近里面的位置,然后自己在外面将母亲牢牢包裹在一起。

再也抵抗不住身体的疲惫,男孩双眼皮打颤,终究是睡了过去,而在半梦半醒之间,他似乎听见有人在向自己靠近,还不断诉说着:

“找到了,找到了。”

然后就是一股难以言喻的温暖将自己包裹,有人还轻轻拍打着他的背部,男童就在着从未感受过的温馨下,沉沉睡去。

等他再次睁眼时,眼前出现了一团暖红色的火光,照亮了他昏暗的瞳孔。他在低头看去自己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已经被包扎好了,技术十分高超,丝毫不逊色于医馆的医师们。

“呦,醒啦。”

男童寻声望去,只见一个玉树临风,眉眼间蕴藏着星辰万物般的光芒的男子,他的长发成束飘扬在脑后,上扬的嘴角给人以舒心的感受,此等容貌可堪世间绝色。

“你是谁?”

男童问道。

“问得好!”

男人瞬间起身,一阵银芒闪过,一柄绽放着寒光的长剑就被男人握在了手中,空气中散发着振鸣之声。

“我就是天下第一剑客--张秋生!”

“小子,帅吗?”

男童木讷的没有回应,但片刻过后,他的双眼突然放射出兴奋的光芒,他爬行几步,抓住男人的白衣,苦苦哀求道:

“侠客,你是侠客对吧?妈妈说侠客都是行侠仗义的大好人,你能...能帮我报仇吗?”

男人沉默着,没有回话。男童一看侠客似乎并不太想帮自己于是更加着急了,希望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却无法抓住的绝望感让男孩彻底陷入了恐慌。

“等一下,等一下...我有钱,我有...”

男童从自己破布鞋的缝隙中抽出一个沾满脏污,有锈迹的铜板,怕是出去换个烧饼都困难,但是男童却视若珍宝,将其捧在手心,仰起头看着张秋生眼里满是期许之色,急声道:

“大侠,你看,我有钱,求求你帮我报仇吧。”

张秋生看着那枚铜钱,深吸一口气,将其拿起,放在了袖带中,他轻轻俯身,抚摸着男孩的脑袋,柔声说道:

“我帮你报仇。”

“我本就是为此而来。”

男童连声道谢,然后转身,扯过了几张茅草盖,盖在了早已合眼的母亲身上,是的,他的母亲早在他将其背起的那一刻就死了,他一直知道。

“大侠,我们走吧。”

“孩子你....”

张秋生本来想说,你也去吗?那可是杀人,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接受。但是等到张秋生注意到男孩眼中未曾熄灭的焰火,他就知道这个孩子不是普通人,从他刚进城听到的传闻来看,一个能拖着母亲的尸首于冰天雪地中行走数十里的人,怎会害怕区区血腥。

“大侠你需要剑童吗?”

“嗯?”

“每一个出名的大侠身边不都会有一个负责拿剑和行李的小童吗?我可以替大侠分忧。”

张秋生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直接将身上的配剑卸下,甩给了男童,男童吃力的接下,剑的重量超乎他的想象,但是男童还是紧咬牙挂,两股战战的接了下来。

“大侠,我会成为一个合格的剑童的。”

“好好好,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剑童了!”

“那还烦请大侠,为我母修一座墓,让她有个安息之地,花费的银两小子会做工还给你的。”

“卖身葬母吗?你还真是会算计。”

张秋生开始有些怀疑之前这个男童可怜兮兮的模样是不是演出来的,不过没关系,此子深的他心,再者说自己本就是来除去那一户奸邪,顺手收个潜力不错的剑童和乐而不为!

“我们走,为你复仇。”

“大侠请用剑。”

张秋生轻轻摇头,从旁边的枯树上折下一根树枝,立于风雪之中,大喝道:

“一群宵小,岂配我用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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