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漂亮的小女孩。”
翠丝被这句话吓跑了。
她瞪大着眼睛，却身体不由自主的渐渐从人群中挤了出去。如果说逃避是生理机能对于自我的一种保护，那么翠丝的离开又是为了逃避何种的伤害。
翠丝不清楚，但她不愿意哪怕多一秒的时间去望向那精灵少女。她此刻内心翻涌而出的情绪，也许正是所谓的罪恶感的泥潭。玻璃窗的两旁，两种命运，但翠丝却想不出来凭什么自己是站在玻璃窗的这头，又有谁有这个权力决定少女的命运让她站在另一边。
父亲不愿过来，大抵是已经司空见惯，但恐怕父亲最不愿意做的，却是站在翠丝的身边，在这种情况之下对翠丝进行心理的安慰。一切都会变得好起来这种哄孩子的谎言，其实只是一种极其苍白的心理安慰，父亲不愿意说谎，甚至不愿意敷衍，他选择了让翠丝一个人独自面对，正如此时此刻翠丝无力晃荡着在夜市繁闹的街头一般。
翠丝忽然低头醒觉这手中还抓着两串考玉米，却如避蛇蝎死的干净甩入了就近的垃圾桶中。
我只是过的比别人好而已，我并没有做错什么，我没有理由愧疚。
翠丝一边嘀咕着，漫长的街道仿佛是走不完的路途，每一步对这名精灵女孩而言都是煎熬。
人类真的好厉害，如此发达的文明，如此厉害的科技，他们已经过上了这么优越的生活却为何还要奴役精灵？当年南撤的时候，精灵王国仅仅是被划给了一片隔壁沙漠，疆土看起来辽阔但根本就养不活这么多的人口。然而精灵族才是在对抗魔族入侵的时候，损失最多人口和士兵的种族，超过了百分之六十的人口在抗战中被屠杀殆尽，也是为北大陆南撤的所有种族安全做出了重大的牺牲。
但这一切的付出换来了什么？戈壁中零落的绿洲？无边无际的沙漠？ 人类社会新型奴隶和玩偶？妓院中被干的嗷嗷尖叫的新兴商品？
也许人们不是那么记忆深刻的动物，他们健忘，不会去记住你曾经的付出，也不会去感恩过去，他们只会知道此刻谁最弱小，谁最好欺负。
翠丝默默的走到了一条略微拥挤昏暗的小巷里头，这里的橱柜精灵明显质量不如外头比较显眼的摊铺档位。都是一些年老色衰皱巴巴的货色，要不就是残疾或者被虐待得奄奄一息活不了多久的将死之人。
可是这里的价格，却忽然之间降到了十分接近了翠丝能够接受的程度。
“老板，这些货还有人会买么？”
翠丝拉低了一下自己的风帽，凑上去问道。
“小姑娘给家里人买东西呐，这里可以不是小孩子才常来的地方，要是找精灵玩具，外头有年纪小的好货色。”老板是个大腹便便的人类，坐在店里头看着一本厚厚的小说瞥了翠丝一眼，并不觉得这是个潜在的客人。
“我有钱的。”翠丝故作镇定的说道。
“别说我黑心，我不想被周围街坊说我坑骗小孩，小姑娘和你说啊，这些个货色大部分都是被拿去做人体试验和或者是当看门看仓库用的，连洗完扫地的工作都做不好，你买来没有意思。”老板放下小说，努力朝着翠丝笑笑。
人体试验是什么，翠丝并不能理解。
之间翠丝将口袋中所有的钱都是拿了出来，然后递给了老板。
“我只有这么多了，你看我能带走谁？”翠丝摆出了一副我要讲价的架势。
老板扫了一眼袋子里的钱币，虽然比起自己的最低标价的货物还有那么一点距离，不过最近生意不是太好，也指不定这会是今晚唯一的一比收入。
“你可确定了？买了就不能退钱了。”老板认真的盯着翠丝确认道。
“我确定。”翠丝大力的点了点头。
老板嘿嘿一笑，露出了一口发黄的烂牙。
他大手一点，指了指最角落的柜子中，一个瘦骨嶙峋却又鼓着老大肚子的断手老女精灵，示意翠丝那边是她能够得到的货物。
这名足够当翠丝奶奶级别的老精灵不说意思美感了，简直看着那千仓百孔的身体就令人作呕。不说手断的地方没有被及时的处理好，数厘米的骨头还残留 在外，纵观全身还有十来出电转打出来的钻孔和各种刀伤烫伤，但最为诡异的还是那个鼓涨的似乎随时破裂的肚子。
老板清点了一下钱币，还不忘扔给翠丝一块破烂的披风和一条项链。
“把项链挂在她脖子上，右手拽着缰绳，她就是你的了。”
在老精灵肿成一条细缝的双眼注视下，翠丝哆嗦着双手将皮带制的项链戴在了老精灵的脖子上。
然而两人并没有任何的对话，翠丝便在老板奸商小赚的眼神下拽着手中的缰绳离开了小巷。
尽管手中的烤玉米，换成了诡异的缰绳，一老一少两人无言的穿行在人群之中。
翠丝也许一直觉得，自己是一直与众不同的精灵。这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的父亲很强，她从小就能够习得极其强大的功法，就算年纪尚小，但她也自信能够击溃绝大部分的强者。她甚至还清楚，父亲的实力其实比社会中承认的最强的荣誉级还要超出不少，但父亲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炫耀过这份力量，甚至于……父亲根本就没有用这份力量去获得过什么。
哪怕是比精灵国还要软弱几倍的人类小国，在有着顶级高手坐镇的情形之下，也能够获得一定的国际地位，但拥有着精灵王，父亲大人和大长老三大高手的精灵国，却成为了人类粘板上的鱼肉。
但她错了，她只是一个和其它精灵没有本质区别的小女孩，生活在一定程度的虚伪之中。她并不是没有听闻过精灵国外，人类社会对于精灵族的奴役，但知道和理解却有着太本质的不同。
她也是个普通的小屁孩，她心软了，承受不起那种绝望的眼光，她愧疚，所以花光了所有的零花钱买下了千百奴隶中的一员。
那种明明知道这样蠢蛋的做法是无济于事，但翠丝也不愿意让自己空手而归。或许在拉着缰绳百无聊赖的走着，这一路上翠丝多少有点点理解了父亲那种无奈的感觉。有时候功夫高强，但能够改变的东西还是太少。
走出街头，都市的夜灯璀璨，遮掩了漫天星空。
“你要带我去哪里？”
漫无目的的行走，翠丝忽然被身后的老迈嗓音给叫住。
夜已深，在大街旁的清冷处，偶尔有铁皮似的叫做汽车的运输工具呼啸而过。
“我，我不知道。”翠丝有点慌张，赶紧是把项链从老太太的脖子上拿下来“对不起，我只是不能暴露身份。”
“你一定是极少数拥有精灵奴隶的精灵主。”老太太在冷风中面色灰黄的说道“为什么要带我出来？”
“因为你是我唯一付得起钱的。”翠丝犹豫了一下说道。
“不……你还能付得起更多，你可以和老板讨价还价，你就不用拿走里面最差的商品，也就是我这副残破的身体。”老太太看着自己的族人，撩开了披风“你只是把钱给了被人，然后让那个人决定你能带走谁，因为你不想要自己做出选择，这意味着你抛弃了没有被选中的人。”
翠丝当然还不太懂对方说的话语，但是她大概能够感觉出来那种莫名的语气和态度，精灵的情感都是十分纤细而敏感的。
“老婆婆，你的肚子……”
“有几个年轻人类某天忽发奇想，觉得在精灵的肚子中的脂肪层灌入焦油会怎样……你看到的，就是一肚子焦油和坏死的皮下组织。”精灵老太“我快要死了，但你却浪费钱把我带出来，你明明可以带走更好的，比如说我旁边的断了双腿的男精灵，他还可以活好多年。”
“我……我不知道。”翠丝觉得精灵老太的眼神有点古怪，不由自主迟疑着退后了半步。
“你，打算怎么办？”精灵老太问道。
“我要回家，你不是我的奴隶，你是精灵奶奶，你自由了，我不知道你要去哪里。”翠丝皱着眉头说道。
“我自由了么？”老精灵浑浊的双眼闪过一丝回光返照“真好啊，最后的时候，我居然也是自由了。”
翠丝察觉到老精灵的身体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一张老脸不断啜泣，定睛一看，居然是流出了几滴晶莹剔透的热泪。
“就算是这样的一副身体，到了最后，眼泪也是干净的。”老太太用少了根手指头的右手抹去了泪水，然后淡淡的盯着翠丝说道“小女孩，记住了，以后有机会的话，无论如何，都要做出最好的选择。”
精灵老太话音刚落，在翠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就是用断臂露出的一截骨头插入了自己的下巴。
污秽的黑血飞溅了翠丝一脸，小女孩看着精灵老太仰面倒下，却没有尖叫，也没有去抢救。似乎自己早已经接受了对方打算自杀的事实，翠丝默默的站着看了老太的尸体良久，却是自己默默的一个人转身离开了现场。
翠丝记得那天回到旅馆，父亲并没有询问过自己半句关于夜市的见闻，而翠丝也没有心情讲述。她内心清楚，如果自己哭闹着去寻求安慰和劝解，那么父亲一定会对自己相当失望。
精灵，究竟是什么？自己存在的目的到底如何？翠丝很想从父亲的身上得到答案，但翠丝不敢去问，她逐渐的对父亲执着于战神的目标感到了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