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厅店门口,朔风凛冽。

“那,有空请务必来我们家做客!”

年逾三十,但相貌看起来似乎只有大学生年龄的冢原小百合笑容温婉地对桐野朔挥挥手。

如果从外表来看,丰腴白皙的脸颊,以及毛衣外套也遮掩不住的丰满身材,无疑都显示出这位年轻人妻正处在女性最成熟的时期。

只是秀气的柳眉间,有一丝散不去的忧愁凄苦,让她身上多了一股让人想要保护的柔弱。

“我会的,”在寒风中挥手的桐野朔用没有微笑,但也能让人感到亲切的表情回应。

呼吸在寒风中凝结成了白雾,逸散在身前。

看着桐野朔这个衣冠禽兽和母亲如此亲密地互动,冢原七海不禁露出牙痛的抽冷气表情。

硬了,真的是拳头都硬了。

但是没办法,自从上次桐野朔解决到她们家骚扰讨债的不良后,在母亲和妹妹面前就一直保持着面冷心热的善良人设。

偏偏自己还不好揭露这个人的真面目。

“喂!七海,快和人家道谢呀,”注意到冢原七海闷闷不乐的表情后,冢原小百合神情严厉地瞪了她一眼,并伸手把女儿揪到面前。

“人家请你吃了顿饭,怎么能露出这样的表情?”

深吸气,冢原七海憋着火对桐野朔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真是,非常感谢你。”

如果是外人来看,会觉得少女是因为脸颊被寒风冻得有些僵硬,所以口气才如此冷硬,甚至有种咬牙切齿的感觉。

但只有桐野朔才能听懂,冢原七海话语中的复杂感情,以及怨恨之意。

下意识的,他感觉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差点又被那种几乎要捏碎自己双手的剧痛所支配了。

这不愧是武力值为8的女人呀。

我什么时候才能像她这么能打?

心中的感叹和困惑没有让桐野朔露出异样,只是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没什么,尽快回家吧,天快黑了,”话音在这里加重了几分,“时间不多了。”

说完,不等冢原七海反应,桐野朔便转身,提着手提箱迈开步伐。

“天黑?”12岁的冢原梦放下捂在小脸上的双手,揪着颊边的粉色帽子兔耳朵形状护耳,水润双眸抬头仰望天空。

山间城市的三月晚风潮湿又寒冷,阴云如一尾巨大的灰鱼遮蔽天空,灰白渐变色一直延续到了地平线上。

不过即使如此,现在距离夜幕降临怎么也还有几个小时。

只有冢原七海目不转睛地盯着桐野朔背影,面色带霜,阴沉到似乎要滴出水来。

她知道,桐野朔那段话的关键,在于‘时间不多了’这几个字。

“你的时间不多了”,“我的耐心是有限的”——这个人大概是这个意思。

告别冢原家三母女后,桐野朔戴上口罩和帽兜,在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沿着马路行驶了不到五分钟,道路两旁就由建筑物变成大片正在翻耕的农田,更远处是有残雪遗留的稀疏树林。

十多分钟后,出租车在一处有些偏僻的坡道停下,路对面是一栋白色公寓,下坡十多米处还有一座小型地菩萨佛堂。

这栋独栋公寓不远处的白川町商业街,既是市政中心,也是市内最具现代化气息的商业区。

加上这附近地势较高、视野开阔、临江望岳,很早就作为高档住宅区建设配套进城市开发计划当中。

优越的位置,加上公寓内的各类现代化设施相当完善,价格自然不菲。

好在签合同时,桐野朔将三年的租金一次性付清,所以暂时不需要为住房而忧虑。

掏钥匙准备开门前,他下意识拍动大门旁边的绿色信箱,感觉铁皮还是很冷硬。

原以为又是空荡荡的声音却并没有发出,代之以一种显然是有物体晃荡的沉闷回响。

开门的动作停下来,桐野朔换了把钥匙,不过冻僵的手晃了一阵才插入锁芯。

打开信箱后,里面不出意料,是封从医院发来的白色信纸。

犹豫了一下后,桐野朔才没拆开,径直走进庭院。

庭院内没有草皮,砖石铺设的道路镶嵌在泥土中,四周的树木还是一片萧瑟干枯,白芽只有稀疏的两三朵。

“我回来了,”在玄关换了拖鞋,桐野朔先到厨房,将买好的食物和瓶装水放入空荡荡的冰箱中,然后将购物袋叠好放回玄关,最后又默默煮了壶开水。

这些动作他都做得很慢,而且心不在焉。

与其说是在整理,到更像是在拖延什么。

在水开从安静到渐渐沸腾的等待后,桐野朔走到连沙发和桌子都没有的客厅,拿出口袋里已经被捏皱的信封。

打开来,展开那封确诊单。

视线划过一大堆专业名词,桐野朔找到了那个最关键的词语。

那一刻,蒸汽冲破水壶发出的尖锐鸣响充斥了桐野朔的整个世界。

落地窗外照入的阴冷微光,将空荡客厅照得犹如用灰色石头雕刻的石墓一般苍白。

这一刻,桐野朔心中所有的侥幸都消失。

他知道,自己的下半生都被改变——如果还有下半生的话。

在用一碗用牛奶冲泡的水果麦片当晚餐后,桐野朔来到二楼的卧室中。

将装满现金的手提箱、身上用来防身的电击枪和几支金属笔都放在书架上,再脱下洗到发白的军绿色棉大衣,他落座在书桌上翻开随身笔记本。

深吸一口气,桐野朔开始落笔。

先把诸如【考个好大学】、【谈一场恋爱】、【高中毕业后离开青津市,开始新的人生】等一大堆明显花了心思设计的计划都划掉。

然后写下【活下去】三个字,并树状图分出三个支线【预计寿命:一年】、【可选择途径:1:手术(手术成功率过低,不可取)、锻炼身体(如果锻炼身体就能治病,那世界上就没有病死这个词了)、反派系统……】

写到这里的时候,桐野朔笔尖停顿了下来,他深深叹了口气。

自己那短暂却复杂的人生,不受控制地在眼前展现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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