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两个孩子这么晚才回来，苏妈妈吓了一跳。
“是这样，阿姨，苏然今天喝了点啤酒……”
孙平带着点歉意笑道。
“啊……你们去哪儿了？”
毕竟都是半大孩子，苏妈妈多少有点不放心，
她知道女儿喜欢孙平，这万一上头了去开个房什么的……
“没有没有，”就像能看穿她心思似的，“我们就写完作业，去吃了点烤串，天气挺热，我要了啤酒，苏然也想喝，就让她喝了点。”
“你俩喝酒了？”
“喝了点……”
苏妈妈心里暗暗埋怨着女儿，口头上也忍不住唠叨了几句，孙平自知理亏，低着头挨训，不说话。
不过看两人的衣服倒挺整洁，也不像做了什么事的样子。
而且，楼道里的灯光昏暗，她没有丈夫那双老虎眼，没看到孙平裤脚上的血迹。
“唉……好吧，下次记得早点回来，这么晚了，你也注意安全啊。”
“是，麻烦您了。”孙平恭敬地把门关上，自己走出了单元门，深出一口气。
天上的星子正眨着眼，亮的出奇。
在街上兜转了几圈，孙平扫辆单车，骑回了那间待拆的大楼。
苏然就是在那里被拉普拉斯组织的人要挟的。
用手机照着光，他爬上三层，推开门，血腥味依旧浓郁，孙平朝四处照照，只见赵雅乐还呆滞地坐在原处，披头散发，头顶的红色小帽掉在一旁，红色外套被刀划的千疮百孔，破损的布料贴在伤口上，和红黑色凝血粘在一起。
女孩脸上的红肿已渐渐消退了，嘴角处还留着血痂。
孙平缓步走过去，盘腿坐在她对面，闭了手电。
屋子瞬间陷入漆黑，良久，接着从窗外透进来的微光，他渐渐能看见少女娇小的轮廓，以及无神失焦的双眸。
“她的照片哪儿来的？”
孙平轻声发问。
“我在教室偷拍的。”赵雅乐低声回答。
“DNA呢？”
“是那根头发，我撒谎说她有白头发，其实那根白头发是我从自己头上揪下来的。”
果真如此。
孙平哼了一声，赵雅乐畏缩一下，身子缩的更小了。
“你怎么把这些东西送进拉普拉斯组织内部，并让他们相信这就是叛徒的身份信息的？”
“你在里面，是有同伙吧？”
见赵雅乐有些迟疑，孙平叹口气，安慰道。
“我已经干扰周围的粒子了，拉普拉斯组织绝不可能通过计算知道我们在谈什么。”
“而且你放心，我无意找那人报复，否则，现在我就不会这么和气的跟你聊天了。”
“我会用酷刑把你的嘴巴撬开。”
赵雅乐张了张嘴，头更低了些。
“我的养母。”她声音有点哽咽。
“以前她也在林狐手下工作，后来升官了，成了一个小国的诸侯。”
“养母……”听到这个词，孙平立刻能大致猜到，这丫头的童年是怎样的残破不堪了。
“嗯，我八岁从家里逃出来，加入拉普拉斯组织后，是她一直照顾着我。”
“别质问我为什么从家里逃出来，什么爸爸妈妈会伤心什么的……我告诉你，在那个家里，我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打死，被家暴我们的继父打死，或是被妹妹死之后，就变得精神不正常的妈妈打死。”
“她就像妈妈一样，也许比一般的母亲严厉些，但是，她至少把我当成个‘人’来看。她不仅让我到自己家里住，还每天照顾我的起居，给我洗衣服，辅导我的功课。”
“那段时间是我最幸福的时光，因为年龄小，没有什么任务，每天我都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照顾。”
“除了练习能力，我的生活和每个普通却幸福的小学生没什么不同。”
“后来我升初中时，她去做了诸侯，但我们两个一直保持着书信联系。”
“虽然孤独了些，但是一想到千里之外有人挂念着我，关心着我，我的心里总是暖的。”
“你这么爱笑，也是因为她的影响吗？”
孙平忍不住问。
“是。”
赵雅乐点点头。
“以前我从不会笑的，我只会发怒或者悲伤。”
“后来她告诉我，生活中有那么多开心的事情，为什么不开心的笑呢？”
“我说我找不到开心的事情，她就耐心地教我怎么去找。”
“她一直坚信，乐观和开心是她的保护伞。也许她是对的，自从我开始对所有事物都笑以后，好像……好像我做什么都很顺利了。”
“认可她以后，我变得愈发开朗，现在好像变成了个疯丫头，呵呵……”
她自嘲道。
“反正，想改是改不过来了，我也无意去改。”
“每天患得患失，为了过去和将来的事情焦虑难过，哪有活在当下，及时行乐好呢？”
“我大概明白了。”孙平点点头，聆听完红衣少女的讲述。
“所以，在你得知拉普拉斯组织将要以叛逃为罪名处死你的时候，就想了个这个办法，对吧？”
“把苏然当成替罪羊，让她替你去死？”
赵雅乐把头埋得更深。
“我必须承认，这是个好计划，如果不是阿宇提醒了我厄运即将发生，你就成功了。”
“为什么选苏然？赵雅乐？我就想问，为什么选她？”
赵雅乐第一次抬起头，刚压抑下去的泪水再次瞬间夺眶而出。
“我……”
“你说不出来？”
孙平逼问道。
“你恨她？你和她有仇有怨？”
“不……”
赵雅乐痛苦地闭上眼睛，低声啜泣。
“我……”
当她终于鼓起勇气，想说话时，被孙平打断了。
“由我来说出真相吧。”
“只是因为你想得到我，对不对？”
“只是因为你想得到我，而我对你的追求坚决不回应，对不对？！”
“啊……？我……我……呜呜……”
赵雅乐怔了几秒，感到一颗心在他无情的话语下支离破碎。
她伏身痛哭，而孙平的话宛如重锤，一下下叩击着她的心房。
“你的养母教了你好多东西，包括如何在那个黑暗的组织中生存下去。”
“那就是，你想要什么，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而那些于己无关的事物，都可以随便丢弃。”
“赵雅乐，也许你不知道，我曾经窥探过你的心声。”
“我知道你心里是怎样想的——这个帅到令人下面发黏欲罢不能的男生，迟早会归我所有的。”
“我就是你要的东西，对吗？而苏然成了最大的障碍？”
“呜呜……你别说了，别说了……”
泪水一滴滴打湿地面，孙平句句毫不留情的话一针见血，宛如火热的尖刀，划开她最后一点伪装。
“你没有得到过爱，自然也不知道爱为何物。你的养母只教过你怎么活下去，却没有教过你怎么爱别人。”
“平日里的笑脸，只是你的保护壳，知道你为什么会孤独吗？因为你根本不把他们当朋友啊！”
“你知道吗，赵雅乐？”
“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是舍不得让他伤心的啊！”
“人和东西不一样，是不可能被抛来抛去，争夺占有的！更不可以为之肆意玩弄他人的生命！”
“从你果断抛弃林狐的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你绝非什么忠诚的手下。”
“如果哪天我也没了利用价值，你会干脆利落的离开我，投奔下一个有权势的人，对不对？”
“不，不会……”赵雅乐泣不成声，“求求你，原谅我……”
“所以，我一直对你抱有戒备，赵雅乐。”
孙平后退一步，不让跪在地上的女孩碰到自己。
“我让阿宇加大了监察力度，就是为了预防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只是，没想到，你的狐狸尾巴露出来的这么快，又这么狠毒。”
女孩的哭声充斥着整个房间。这是她十年来第一次哭泣。
“对不起……对不起……”她死死伏在地上，不敢看他的眼睛。
“是我不对，是我不好……我……我就是这样一个……自私的人……贪心的人……”
“我心里……永远想着自己……”
“对不起……呜呜……都怪我……然然差点因为我死了……”
孙平看着她忏悔、痛哭，长跪不起，她撕扯着自己的头发，蜷曲的手指在脸上划出一道道血痕。。
他闭上眼睛，让心头的怒火渐渐平息。真奇怪，眼前竟然不是漆黑一片，反倒飞舞着绚丽的红蓝光斑，肆意改变着自己的形状。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女孩从嚎啕大哭变为小声啜泣，孙平便拽了拽她的袖子，叫她起来。
赵雅乐不动，她执拗地跪在地上，额头贴住落满尘土的地板
“行了，擦擦泪吧。”
“不……”
“啧，好啦，起来吧。”
“不……”
红衣女孩弓起的背不停发着抖。
“那你要怎么着？”
“我……我听你发落……”
她从齿缝间挤出这几个字，用尽了毕生的勇气。
“即使…下场是死……死在你手里，这个结局，我也可以接受……”
“我做错了事情，应该受到惩罚，我知道……”
“？什么毛病。”
孙平沉默了一会儿，接着响亮的哼了一声。
“如果我动不动就草菅人命，那和拉普拉斯组织还有什么区别？”
赵雅乐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抬起脸来，被泪水盈满的眼眶满是痛苦和不解。
“可是……你有什么理由相信我呢……如果我会忍不住，再次对苏然出手呢……？”
“我自然是有理由的。”孙平答道。
“因为，你在最后关头也赶到了啊。”
孙平双手托住她的脸，让她看着自己。
“什么……？”一缕长发遮在女孩可怜兮兮的脸上，孙平轻轻为她撩开。
“刚才，你不是紧随其后就赶到了吗？虽然来晚了些，但是，这说明你后悔了，你是想救下苏然的啊。”
“还有。”他瞥了眼地上那顶已经洗的发亮，显然戴了很久的红色小帽，“这顶尺寸不合适的帽子，陪你多少年了？”
“这……啊……”少女泪眼汪汪，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这是你亲生母亲给你买的吧？”
“不管嘴上说的怎样不在乎，但是你内心最深处，还是思念她，思念那个家的吧？”
“妹妹还活着的那段日子，那才是你最幸福的时光吧？”
“你的心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是全枯萎的，赵雅乐。”他拉着女孩的双臂，让她站起身。
“这些就是我选择相信你一次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