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渊和宁清瑶,在这个小房间里睡了很久。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夜色昏沉,院子里雨打芭蕉,声浪汹涌,宁清瑶缓缓的睁开眼睛,从床上爬起来,她暂且跳了下床,拿起了摆放在床边的君阙剑。
一炷香的时间以后,她打开了门。
院子外的舒澜与舒月,正在屋檐下望着外面的雨发呆。
宁清瑶一步步的走到了两个少女的面前,她的年龄其实和她们相仿,但她的身份却要更加尊贵许多,所以即便她没有言语,舒澜与舒月的眉眼都要更低几分。
“他平日里比较孤僻,有两个人陪着大概也会好些。”宁清瑶轻声念了这么一句,从她的储物戒指里顺手取出了两张面值一千的灵石票,塞到了两只少女的面前。
“拿着。”
她的眼瞳里有着不容拒绝的威严,舒月下意识的想要摇头,舒澜却轻咬着嘴唇,将那两张灵石票给接了过来,她轻轻的念,“多谢宁仙子。”
“没什么好谢的,我还有些事情,要先走了。”
舒澜站起来,将手上的伞撑开,“我送送您吧。”
“不用,我有灵舟。”宁清瑶摇头拒绝了,倒是温和的朝着舒澜笑了一下,“在院子里还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他了。”
“嗯,我明白的。”
宁清瑶祭出灵舟,踏上了灵舟之上,淡淡的扫了一眼舒澜与舒月,舒澜目送着她离开,直到灵舟彻底消失在天际的风雨之中,舒月坐在桌边,托着腮帮子,看着手上的这张价值一千的灵石票发愁。
“姐姐……为什么?”舒月有点不明白。
舒澜无奈的笑,“想来她和顾渊师兄应该关系不浅,也不会在乎这一千灵石,但这一千灵石,要是不收了,或许她会想更多。”
舒月自己琢磨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怎么懂,但她一贯听姐姐的,既然已经收下了,那也就只能心安。
于是两个姑娘在院子里继续听雨,只是没多久,顾渊的房间门打开,顾渊走了出来,“宁清瑶走了?”
“嗯,她刚走。”
“也不打声招呼。”顾渊碎碎念了一句,舒澜犹豫了一下,“宁仙子给了我和妹妹一人一千灵石。”
“收着就好了,她是小富婆。”顾渊耸耸肩,这倒是宁清瑶一贯的手段。
尽管这对舒澜和舒月来说算是一笔很大的馈赠,但对宁清瑶来说,更大的是警告意味,大概是为了让她们看清楚自己的身份,明白差距一类的,这家伙的占有欲总是这么强。
可其实顾渊想不明白,为什么她一定会赌自己赢。
一个合格的赌徒追求的是风险最小的收益,可按照宁清瑶现在的样子,倒更像是疯狂到孤注一掷。
顾渊虽然没有亲口听她说过,但也有过耳闻,留给她的时间已经不算很多,千年前的剑祖真魂已经到了转生的时间,而这一代与她的魂魄最契合的,便是宁清瑶。
所有人都觉得这对宁清瑶来说是一项殊荣,可顾渊和宁清瑶从不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剑祖真魂转世,到时候便是宁清瑶的记忆与意识可能会尽数消融,到时候的她,还会是现在这个腹黑又可爱的宁清瑶吗?谁也不知道。
记忆才是一个人存在的证明。
顾渊看着面前狂乱的大雨,恍惚了一瞬。
可我现在都不过只是勉强顾全自己而已。
顾渊轻叹一声,拿起了手边的油纸伞,撑着这把伞,孤身走进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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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屠山。
洛孤雪有一个自己单独的院子,很大很大,院子里简简单单,种了一棵槐树装点,可现在的季节,槐树花已经不开了,顾渊轻轻的敲了敲门。
不过片刻,门被灵气打开。
顾渊的眸子凝滞了一个瞬间。
洛孤雪在练剑。
她在这院子里挥舞着手上的剑刃,剑刃裹挟着寒气,空气中的雨滴凝结成了冰晶,缓慢轻盈的坠落在地面,像是下了一场大雪。
而她的那身衣裙现在已经尽数被雪浸润,紧紧的贴伏着身躯,发丝变得湿润,姣好的曲线被雨水贴伏的衣裙勾勒出来,可她却又仿佛浑然不觉,剑锋舞出一道道的剑花,在顾渊进门的那一瞬间,剑锋恰好落向他,一道剑气奔涌而出,顾渊不躲不避,就站在那里。
剑气最终在距离他眼睫不过一毫厘的地方消融。
洛孤雪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这身轻纱般的衣裙是她在院子里爱穿的,现在隐隐约约的透出了亵衣的白,以及腰肢纤细玲珑的弧线,她抬头,“你来做什么?”
“我……买了个菩提玉,做了点小首饰,想拿给你。”
“我不喜欢这些东西。”洛孤雪的声音冷冷清清。
于是顾渊就没有再往前走那一步,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犹犹豫豫好久,最后他低下头,轻轻念,“对不起。”
“你没有做对不起我的事情。”洛孤雪别过脸。
但她的口气却又有着自己都压抑不住的委屈。
是啊,应该没有吧。
顾渊也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其实他觉得有时候自己和洛孤雪也差不多,都不是很擅长言辞,有些话说不清道不明,于是就变得拧巴起来。
“好吧,我就是想……说这么一声。”
顾渊撑起了手上的伞,和洛孤雪对视了一眼,他转过身离开了。
大雨仍旧在淋漓的下着,顾渊一步步的下了血屠山,他忽然不知道该去哪了,当他拿出手上的君阙剑时,才发现君阙剑的那个剑柄里面,那个小小的空间晶石,现在又被装上了满满当当的鲜血,那是宁清瑶的血。
而且还有上次她留下的一滴精血。
顾渊拿了一些灵石出来,将灵石捏碎,简单的制造了一个阵法,御剑而起,朝着隔壁刀宗的方向,长剑腾空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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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宗与灵宗一样,已经在这个世界存在了很久很久。
毕竟被并列为四大宗门,四大宗门里的最强便是剑宗,其次是刀宗,然后才排的到灵宗,灵宗是靠洛夜笙一己之力支撑,最次是花宗。
顾渊以灵石御剑,但这路程也要近乎大半天,他抵达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阵雨还未停歇,好在他身上的衣衫还未打湿。
刀宗傍山而建,要登上刀宗首先得有身份令牌,若是其它宗门的弟子,自然还得登记一番,顾渊走到了山脚下,拿出了自己的弟子身份令牌。
现在他的令牌仍旧还算是灵宗第一序列,还没有被回收呢,只是大概都没有什么人记得了。
守山的弟子有些诧异的看着这块玉牌,抬头,“灵宗道友前来刀宗,是有何事?”
“我来找刀无意论战。”顾渊淡淡的回答。
这句话却让守山的弟子有些猝不及防,他愣了好一会儿,“论战?”
"你通报一声,他自会知晓。"
于是守山的弟子用传音玉照做了,不过片刻时间,顾渊就被请到了刀宗的论道场之上,今日的论道场上并没有太多人,顾渊还没看见刀无意的身影,却见一名刀宗弟子已经走上前,手执一把长刀,“无意师兄正在悟刀,阁下一来就要挑战我刀宗第一序列,不知可否先与我交手一番?”
顾渊淡淡的扫视了他一眼。
“来。”
于是两人登上了论道台,对手是出窍初期修为,算不得低,和林剑宵大概算是一个水平,只是并没有领悟刀意,顾渊已经事先将剑柄里的空间晶石给取了出来,收好。
君阙剑被他紧握,这是一把无鞘的剑,所以在被他握紧的一瞬间,便已然是剑气凛然。
既然是论道,那好歹也有个通名的环节,可顾渊都没去细听,大雨倾盆,他的剑光在雨珠之间穿梭一瞬,当他收剑之时,对方胸前已多出了一道十字剑花。
顾渊看向台下,“既然你们的刀无意师兄在歇息,谁觉得可以一试,就上来吧。”
顾渊的对手只能错愕的看着胸前的剑伤,最终匆匆的下了台,脸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该做和言语。
很快便有了第二个对手,这回的对手倒是要更厉害一些,出窍中期巅峰。
“接下来每一个上台的,能破我第一剑,就算你们赢了。”
顾渊望向面前朦胧的雨幕,可其实他看的并不清晰,世界里仿佛就只有他一个人,他只是习惯性的,遵从自己的意愿去出剑而已,并不在乎对手是谁,这一剑他练了很多很多年,以前也曾夜以继日的想要做的更好,想将这一剑臻至化境,无人能破,可最后他却又忽然放弃了。
即便是再努力也摆脱不了宿命,他曾是血乾宗的道子,十岁那年,其实他就已经出窍巅峰。
那一身修为的代价是无数生魂所炼制出来的血魄珠。
后来整个血乾宗覆灭,洛夜笙将他带回灵宗,可洛夜笙并没有废除他的修为,只是用秘法帮他隐藏了而已,当初在灵宗之上,每隔一段时间,他总会消失几天,那是为了渡劫。
十八岁那年的洛孤雪出窍后期,十八岁那年的顾渊,其实已经是天道渡劫十重。
后来一身修为尽废,是因为总觉得,无论再怎么努力,最终无非也只是洛夜笙的一颗棋子而已。
可偏偏总有人还是对他抱有期待。
顾渊恍惚了一个瞬间,挥出了鱼龙舞的第一式。
一剑光寒十四州。
面前昏暗的世界里多了些许鲜红的色彩,他轻轻抖落剑刃上的血珠。
“下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