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耀在自家的床上翻来覆去，皱着眉头思考着女神为什么只回复了一句“到家了”，而后面的消息通通都没回。

罗天浩快乐并苦恼着——因为前几天老是夜里挑灯读书，读情感指导书，结果今天直接惯性失眠了。

喝了好多酒，可还是清醒得不得了。

更睡不着的还有两位女孩。

叶璇如此，陆嘉亦如此。

以前的陆嘉，是班里最乖的孩子，很少有这么晚睡过。

每天的生活按部就班，早睡早起……在假期也是如此。

但今天，睡下的时候都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她十分困倦地躺在床上，可内心的惶然和躁动却难以平息。

……

半梦半醒间，她的思绪飘回遥远的小时候。

难得没有雾霾而又秋高气爽的一天，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

以前住着的地方，旁边就是教堂。

还能清晰地听到教堂的钟声。

孩子们周末的时候没处可去，就会去那里玩。

神父并不讨厌大家，有时候还会和大家一起玩扑克牌。

神父说，外国的神父都会教小孩背诵圣经，背出来一段就会给一袋糖果。

可惜他不会这么干，因为他说教堂的经费不够，买不了那么多糖果。

孩子们都太聪明了，背得太快了。

在那里，陆嘉经常能看到一对又一对的新郎新娘，在教堂门口那片宽广的草坪上，拍摄婚纱照。

然后会请神父为他们祝福。

有一次，来了两个不同寻常的女孩。

一大一小，一高一矮，撑着伞，穿着黑色的风衣，戴着墨镜。

她们低声询问神父——

两人都是虔诚的信徒，可是由于种种原因，无可救药地爱上了对方。

但是教义和经文又规定，这样的行为是一种罪孽，女性必须和男性欢好。

她们因此很痛苦，并想要祈求神父的回答。

这样的爱恋，究竟会不会得到天上的主的宽恕？

神父犹豫了很久，最终回答道：

“我相信，既然你们也是主的孩子，生而如此、并且依旧虔诚地信仰着主，那么主当然也会祝福你们的……”

陆嘉当时还小，尚不能理解一位神父要说出这样一番话需要多大的勇气。

更不能理解，那两个女孩眼中明亮的泪光究竟是为什么。

后来，她渐渐地长大。

也渐渐地淡忘了那时的场景。

教堂和草坪都已经远去，陆家也搬到了新的小区。

只是那个十字架还留着。

她也并不懂那些深奥的事情。

只觉得就好像许多女孩子戴着佛珠那样。

也许可以保佑平安、或者辟邪。

大概是吧。

直到几年后、她自己写小说的时候，在那孤独的深夜里，才重又回想起那时的场景。

书里的评论区看上去一片和谐，其实都是被她删过好多的，所以才看起来大致和谐。

有一些评论是这样说的——

“本来就已经男多女少了，你们还写百合，宣传这种东西！”

“直接两个人不生育，又拉低了生育率。”

“今年已经是生育率新低了。”

“你们对得起家庭吗？对得起民族吗？”

陆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自己的话……

其实别说男朋友女朋友了，连朋友都没有一个。

她删了评论。

终于看不见了。

可有些东西就像是一根刺，钉在木头里，就算拔掉也会留下一个孔。

编辑也给她发了消息，委婉地告知一个新事项——

上头说要鼓励正能量、树立新风气。

许多东西都要整改。

百合之类的题材，暂时会被限制推广，避避风头。

站内主推王道男主文。

“喔。”陆嘉说，“谢谢。”

也不知道是在谢什么。

可能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值得礼貌的感恩。

后来，她的书也渐渐不写了。

生活还是像往常那样。

周末在家，做一桌好饭好菜。

烹饪得太多了，也不知道是把这些菜做给谁吃。

坐在朝北的房间里。

太阳照不到的深沉黑暗之中，她独自静谧。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打破这样无聊的生活，去追寻一段轰轰烈烈的爱恋。

毕竟现在的高中，早已不像以前那样严苛。

听论坛里那些毕业了的学长学姐说，在前些年里，对高中早恋的问题可是管得非常严的。

最近几年，青兰中学已经基本上不管了。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要情侣们别在老师面前跳脸秀恩爱，老师都可以假装看不见。

如果是罗天浩那样的富家公子，就算跳脸，老师也不会拿他怎么样。

在青春的情愫萌芽之中，陆嘉也有了人生的新方向。

那个男孩，叶苏……

他站在光里。

她想等一等。

一等就是一个学期。

花儿谢了。

冬天来了。

飞雪弥漫了一座城。

新学期开始了，春天没有来，还很遥远。

可是却来了一个春天般的姑娘。

她会甜甜地喊着“陆姐姐”。

会带着陆嘉一起去吃自助餐。

会侧耳倾听所有一切的故事。

会在陆嘉热血上头、挑衅不良青年的时候，面冷心热地拔刀相助。

她有时小小地撒娇，有时又乖巧可爱。

有时笑话陆嘉的保守……但那并非恶意。

她说自己是坏女人，是大坏蛋。

却也是陆嘉的第一个朋友。

不管怎么样，她就像一只假装张牙舞爪的小恶魔。

就这样如同一道热烈的闪电一样，闯进了陆嘉的生活。

陆嘉不知道怎样形容这样的感觉。

有点酸酸甜甜的滋味。

以至于陆嘉自己都在询问着自己：

我真的配得到这样的感受么？

如果误以为是叶璇对我有好感、而真的向她也阐明心意了，会不会到最后发现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

那不是……更尴尬了么？

女孩子之间有一些小小的亲密关系，难道不是很正常嘛？

关系好的时候，女孩子会摸女孩子的大腿，甚至有的还会袭胸、揉欧派。

男孩子会摸别人的大腿摸来摸去嘛？

会坐在别人的腿上嘛？

会去摸男生的垂直握把吗？

肯定不会啊。

……

想来想去，陆嘉辗转难眠。

她一遍遍不断地对自己催眠——

那并不是爱，也不是喜欢。

只是……

只是咱也并不讨厌叶璇……

嗯嗯。

是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