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我不是个有责任感的人,但我佩服那些有责任感的人。
“下课了,我们走吧。”折鸟提醒了我。
我收拾好书包,离开了教室。
艺术教学楼在学校的南部,距离初、高中教学楼都很远。但正因为远,使得艺术教学楼附近无人问津。只有少数艺术类社团会在教学楼里活动。
越是向南深入,道路上的落叶越是多,大概是校工也认为打扫这种地方完全没有必要。
这里安静的不像校园,像是远离喧嚣的幽山。我很享受这种宁静,喧闹的生活让我十分珍惜这片刻的安逸。不时传出的鸟鸣也使我感觉比平常更加动听。
渐渐的,艺术教学楼在树林里显了出来,这栋教学楼早已融入林中,看起来没有一丝违和感。
但那台自动贩卖机摆在教学楼前,却充满了违和感,就如石器时代出现一把铁斧般的突兀。
这台贩卖机应该是艺术社员强烈要求,才能摆放在这里的吧。
“要喝点什么?”折鸟率先开口。
这贩卖机里全摆放着咖啡,茶类饮品,应该也是那些社员要求的吧。
“唔…乌龙茶就可以了…”
折鸟把硬币一片一片的塞入机器口,随即掉下了两瓶饮料。这种投币式贩卖机真的不方便。
“太好了,还能用。”他把饮料递给我。
这贩卖机确实已经旧的不成样子,上面的涂鸦应该是社员们刻意为之。
我拧开了瓶盖,灌进嘴里,清凉的乌龙茶带有几丝苦涩,但我并不讨厌,相反,只有这种苦涩,才能使我心情舒爽,使我暂时忘记了班会课的不悦。
折鸟拉开了易拉罐拉环,发出“嘶”的一声,“这几年过的还好吗?”他问道。
“如你所见,还算不错,如果没有刚才的小插曲,我应该会过的更舒服。”
“你变了很多,阿正。”他喝了一口苏打水,“我也变得很多呢。”
“不,我一成不变,我根本没有改变过。”我反驳道。
“嗯,也许不是你变了,而是我变了。”折鸟低下头陷入沉思。但随即他又问道,“你恨我当时的逃避吗?”
“我没有恨过,相反的,其他两个人都认为你的离开是对的,虽然四年前,我很想反驳她们。但如今看来,只有逃避才能解决那件事。”
“是对的吗…真的是对的吗?”他喃喃道。
我没有回答他,真的是对的吗?我也不清楚,“那件事”之后,我们四个人全力解决,或许有机会。
“算了,旧事还是不要再提了吧。”我宽慰道,但我一直反复思考着,我真的没有恨过折鸟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我当时很恨他。
“鹿野,过的怎么样,你知道吗?”
听到鹿野这个名字从他口中说出,手上的瓶子掉了,手不助的颤抖着。
“你怎么了?!要去医务室吗?!”他连忙起身握住我的手问道。
手还是不住的颤抖。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曾经与鹿野的点点滴滴。鹿野的笑容我还不曾忘记。
“鹿野…已经死了…在三年前的秋天…”我颤抖着说出了真相。泪水已经控制不住的往下落。到今天我仍不肯接受鹿野已经离去的现实。
折鸟手中的易拉罐也掉了下去,苏打水流了一地。
在易拉罐落下后,林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静的吓人。
我从书包中,拿出了半盒香烟,缓缓点燃,叼在嘴边。长长吸了一口,烟雾在肺中散开,脑子变得冷静多了,手也不再颤抖。
上一次抽烟还是半年前,幸好烟还没受潮。这也许算不幸中的万幸吧。
三年前的冬天,也就是鹿野死后的几个星期,我患上了焦虑症。只有香烟才能暂时缓解压力。
我痛恨自己当时没能救下鹿野。也痛恨自己不敢面对。
“能给我来一根吗。”他打破了长久的沉默。
我默默的把烟发给他,帮他打上了火。
“当年,我离开沐川市,在德川上学,人生地不熟的,就认识了一群狐朋狗友,为了融入他们的小团体,我学会了抽烟,在你看来应该很蠢吧?”他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啊…其实我也一点没变啊…只会选择逃避,老实说,我这人活的确实很失败。”他感慨着,然后熟练的将烟雾过肺,他没有说谎,他确实学会了抽烟。
“鹿野,她是怎么死的?阿正,你告诉我,是不是那群混蛋…”
“鹿野,是自杀。她选择了吊死。”我摇了摇头。
将燃尽的烟头按灭,丢在了草地上。我又叼起一根。
“如果当时我没有逃避,或许现在就是三个人在这聊天了。”他按灭了烟头,丢进了易拉罐里。
风急促的吹过,给人阵阵凉意,秋的忧伤总是表现在不经意间。
人不能一直只想从前吧?
但又怎么可能不想从前?鹿野的死跟我有着密不可分的责任,我厌恶我自己,没有对此负责。
两年前,心理医生宣布我的焦虑症好了时,我还开心了一阵子——认为病因不是鹿野的死。但现在看来,我当时的想法真是个笑话。我的焦虑症分明就是因鹿野死而出现的。
我们俩就静静的坐着,谁也没有再开口说话。但我们俩想的应该都一样,都是对鹿野的愧疚。
“阿正,我们还能回到从前吗?”他喃喃道。
“不知道啊。”
“那件事”真是这一系列事情的开端,没有“那件事”就不会出现这么多麻烦了。有些绝望,可恶,无法回头的痛苦涌上心间。
不经意间,烟灰从烟头处落下,在衣服上烫出了一个洞。
就让过去停留在过去吧。一直纠结在过去,人便会变得千疮百孔。我不断开导着自己。
但我明白,这只是徒然,再过不久我的焦虑症应该就会复发,鹿野无法在我心中抹去,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自己。
“当然回不到过去了,你也应该知道吧。”我开口说道。
“嗯…我知道,很抱歉,阿正。”他抓起书包准备离去。
“为什么一直纠结于过去呢?为什么不能当作重新开始呢?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人生应该是在不断结束和不断开始中发展的。”我痛苦的说出了这句话。
因为这句话等于否定了鹿野的存在。
“小折,重新开始吧。”我伸出了手。
“嗯…阿正。”他握紧了我的手。
真的能重新开始吗?我不清楚,但现在看来,关于鹿野的事只是告一段落,在之后,封尘的故事一定会再次被翻开。
但不知是何时。
在离开树林前,我捡起散落在草地上的烟头,虽然平日里没人来,但还是不要被人发现有学生在校园里抽烟这类事。
之后,我和折鸟就分道扬镳了。因为我还要等远在初中部的妹妹。
风再一次吹过,仿佛在告知我现在独身一人,忧愁涌上心头。秋总是带来着思念,原来我还思念着那一个人啊。
虽然,那个人已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