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
在一棵偏僻的不知名巨树下，一名金发少女怯生生地抬起头。
“……”
玉玥低头看了她一眼，身子微微一怔，随后轻轻叹了口气。
嗖
“哇啊！”
少女的惊叫尚未结束，她就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原先玉玥所在的树杈上。
“你不来找我的话我也会去找你的。”
玉玥稍稍仰起头，一边说着，一边一片一片地替她摘下头发上沾着的树叶。
金黄的头发犹如上好的绸缎，每一缕发丝划过指缝时都能感受到一丝少女的清香在此残留。
连这里也一样啊……
玉玥默默无言。
熟悉的样貌，但却不是曾经那个人。
“那个……玉先生找我是还想询问关于箜谷小姐的事情吗？”
虽然是自己主动找过来的，但心理阴影还是太深，苏菲亚依然有些怯怯地不敢看玉玥的眼睛。
“不是，”摘下最后一片树叶，玉玥摇了摇头，屈起膝盖重新倚靠在树干上，平静但却坚定地答道，“是想再次向你道歉。”
没等她回话，玉玥整理好裙子的褶皱，轻轻拍了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她坐在自己旁边。巨树的枝丫大到可以充当停机坪使用，并排坐两个身材娇小的美人自然不显拥挤。
苏菲亚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转头看向与初次见面时判若两人的玉玥，想了想，随即咧嘴一笑：“之前不是已经道歉过了嘛，我已经原谅你了。况且瞿尹小姐和我说过，玉先生是知道自己眼前的是幻象才下手的吧，我不生气啦哈哈。”
毕竟都是假的嘛。
“这样啊……”玉玥轻笑，“学姐还真是喜欢多管闲事。”
话音刚落，玉玥白皙的玉手忽然触碰到苏菲亚的小腹。
“呀！”
面对异性突兀的接触，苏菲亚俏脸一红。不过玉玥比女孩子还要女孩子的样貌完全没有让她感到厌恶，只是有些没想到罢了。
“还疼吗？”揉了揉她的肚子，玉玥轻声问道。
“不……”
苏菲亚刚想否认，却见玉玥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眼睛。
“我想听真话，”玉玥说道，呼出的热气让她耳朵发痒，“我的眼睛可是能看透一切虚妄，包括谎言。除非我愿意，不然没人能骗得了我。”
只是平时不喜欢这么干而已，除了学姐那个变态以外，谁会闲着没事干天天开着读心术啊。
“呃……”
被那双浅蓝宝石般的眸子盯着，苏菲亚有些沉默，但最后还是选择坦言。
“是有点。”
确切的说是很痛，明明是幻象，但到了现在还是能感受到上半身与下半身分开、血肉骨骼还有肠子被分成两半的痛苦，就好像……
“……真是对不起。”
玉玥轻叹一声，放在苏菲亚小腹的手背上冒出了猩红的脉络。
“诶？”
苏菲亚惊奇地发现随着那条猩红的灵力脉络隐匿，腰腹那股幻痛逐渐消失。
还真是有点疼啊……
玉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那里什么都没有，但却隐约传来一股自内而外的火辣辣的疼，犹如蚂蚁在不断啃噬。
“精灵的灵药虽然有效果但不能根治……要我去找学姐替你删掉那段记忆吗，就当那种残酷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无视那股幻痛，玉玥面不改色地问道。
“不用不用，已经没有问题啦哈哈……”
苏菲亚连连摆手，看样子对玉玥的转变很不适应。
果然一般情况下玉先生都是一个温柔的人啊……我就说呢，明明那么漂亮，怎么可能是个坏人。
苏菲亚偷偷看了一眼玉玥的眼睛，终于鼓起勇气。
“其实我找玉先生也有想问的……”
“我知道。”玉玥点了点头，“那么你想问什么呢？”
“那个……”
刚想说话，突然间，苏菲亚回想起玉玥在斩断自己之前那副落寞的表情，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毕竟问题是……
“是想问箜谷的事情吧。”玉玥笑了笑。
“诶，玉先生为什么会……”
还没有组织好语言，突然听到玉玥道出了自己的来意，苏菲亚顿时瞪大了眼睛。
“因为知道还有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在，肯定会好奇的啊。”
玉玥理所当然地说着，转回头，看向远方的天空。
“箜谷啊……是个笨蛋呢。”
过往如烟云在眼前飘荡，玉玥的嘴唇微动，似是在呢喃。
“笨蛋？”
苏菲亚歪了歪头，她当然知道这不是字面上的意思。
“是啊，就是笨蛋。”
玉玥再度看向她，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同眼前的少女一模一样、但却截然不同的身影。
“我们曾经在一起冒险，她是一个天真的人，似乎觉得这个世界就该是光明美好的——”
说到这里，玉玥的双眼又重新在苏菲亚上聚焦，随后忽的一笑。
“这么一看你们两个区别还是很大的，要知道她可是一个比我还任性的人。”
“任性？”
“是啊，固执而又任性，对那好似童话般的世界深信不移。明明是不必要的事情，非要去管，完全不听别人的劝告。”
明明当做没看到就行了，非要头铁地冲上去节外生枝，就算是那种琐碎无聊的小事情，也要认认真真的完成——拜托，他们让你帮忙只是因为你是个美少女，想多看几眼罢了。
“这样啊……那她真是一个善良的人呢。”
苏菲亚的脑海中似乎构建出了那名同自己一模一样的少女的形象，那是一个天真善良、目标坚定、浑身上下似乎都散发着光芒的身影。
明明是一模一样的人，我却那么懦弱，就好像光明下斑驳的阴影的，无人问津。
“可不是，不过她对敌人可是从不手下留情，每次都用物理……哦不对，有时候也会是魔法手段让对手痛改前非，发誓自己以后一定要做个好人。嗯哼，总是矫正过往，不过或许她压根不清楚自己的战斗力到底是有多强吧。”
实力可是任性的资本，虽然事后每次都要他去擦屁股。
“听起来真厉害啊……”
“是啊是啊……”
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良久，苏菲亚终于开口。
“那个……我从小就生活在天命教会里，这次还是我第一次出门……”
与上一个话题南辕北辙，但玉玥知道这是她真正想说的。
于是玉玥静静地听着。
“我完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居然那么有意思，有熙熙攘攘的街道，有摆弄着奇怪把戏的魔术师，有长相奇怪的异族，有各种各样性格的人们，有辽阔的石林，有广袤的草原，有茂密的森林……当然，还有表面上很坏其实内心很温柔的玉先生。”
苏菲亚缓缓地说着，脸上的笑容再也不像平常那样“完美”，而是充满了温馨。
“我记得我在教会里似乎也有朋友，但已经记不清了……每天都是学习，学习各种知识，学习各种礼仪，学习如何去扮演一个圣女该有的样子……”
说到这里，苏菲亚忽然嘿嘿地笑了笑，伸手挠了挠自己的脑袋。
“我对瞿尹小姐这么说的时候，她说我感觉很‘轻’的样子。毕竟比起你们，我的经历真的很单薄啊……没有精彩的冒险，没有志同道合的同伴，有的只有繁琐的公式和教条……”
就像被制造出来的吉祥物一样。
玉玥默不作声，他的眼睛能看透一切虚妄，破除虚假的外壳，直面心灵……
轻啊……
玉玥悄然叹息。
她也不是傻子，所有人都清楚，她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异常呢？
古怪的行动、古怪的任务、古怪的相遇、还有……古怪的“家”。
天命教会，曾经的名字叫做天命研究所，是天使的摇篮。
不过如果是她是“轻”的话，某个蠢货应该是“无”了吧，毕竟本质上就是一个幻影而已。
想到这里，玉玥终于不再只当一个听众。
“能请你帮一个忙吗？”
“什么？”
苏菲亚惊奇地抬起头。
还有什么是她这样一个“轻飘飘”的人能够帮忙的呢？
“还记得那个在会议桌上大吵大闹的蠢货吗？”
“小龙龙？”
苏菲亚想起了那名就算浑身被绑满了绷带也不能把他束缚到床上的病号。
“我不知道名字……嗯，昵称是叫小龙龙啊，应该就是他吧。总之麻烦你不要告诉他天命教会的前身是天命研究所一事，让他好好的沉浸在美好的幻想里比较好。”
毕竟他看上去不像是能沉下心来好好了解这个世界的样子，恐怕现在对于这个世界也只有最表面最表面的了解吧。其实这样也不错，把看到的一切都当做【设定】，总比知道了真相要来的好一点。
和天命教会是由大约一千六百年前分崩离析的永恒光辉骑士团以及天命研究所重组而成的这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一样，【虚拟界】的计划也不算什么秘密。只不过实验体很少，占的比例远少于脑子有坑自称异世界人的精神病，所以大家基本上不会往这方面想而已。换言之，他想的话很容易就能知道自己的“正体”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我会注意不让他知道的。”
虽然不明白玉玥为什么这么做，但苏菲亚还是点了点头。
“话说你应该还有想问的吧？”
仔细思考了一下没有遗漏，玉玥微微颔首，随后就看见苏菲亚一副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于是十分贴心地主动开口。
今天晚上他是贴心大姐姐（大雾）！
“嗯……其实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啦，只是我有些好奇，玉先生一直穿女孩子的衣服也是因为箜谷小姐吗？”
苏菲亚眨了眨眼睛，银白的眼瞳中充斥着好奇的色彩。
恍惚中，玉玥看见了即将死去的箜谷轻抚着自己的脸。
“纯粹是有趣啦！”
幻觉般的画面尚未消散，玉玥却是略微遮住了自己的脸，脸上几条细微的裂缝很快出现又马上消失，再次看向苏菲亚时已经是一副洒脱的笑容。
“你不觉得人家穿成这样很可爱吗？要知道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外貌协会的，人家那么可爱，不管怎么搞事都会有一大堆人争先恐后地帮人家洗地。当然，最重要的是可以把别人掰弯，然后自己拍拍手跑路，让他一个人独自在痛苦和绝望中挣扎，超有趣的好不好！”
不好意思，是口误，应该是恶劣的笑容才对。总之面对苏菲亚的询问，玉玥几乎是赶公交似的秒答。
看他这副兴奋的模样，虽然纯洁的苏菲亚根本听不懂他在讲什么，但想来应该是觉得这么做很开心吧。
这样就好了，不为其他人的意志自由自在地活着的人，真是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