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五点,我准时来到了校门口。

远远地,我就看到了某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商标。

白樱娱乐传媒集团。

在半年多前,那个男人还徒劳做着最后的挣扎时,这家企业的忽然入场,成为了剿灭青城家族最重要的一股力量。事后,白樱娱乐传媒顺势接收了那个男人在圈内的苦心布局,迅速崛起,成为了一家月营收数亿元的集团企业。

目前当红的数位少女偶像,均是白樱娱乐传媒的签约艺人。

倘若说,我之前还有所怀疑的话,现在已经可以百分百肯定,那些“敌人”们,不止是想让青城家族没落,他们还想看到青城家的彻底毁灭。

视线中,十几辆中型面包车,停靠在了校门口。

发动机集体轰鸣的嘈杂声,彻底打破了校园的宁静。

在大门口处,以那熟悉的金发少女为首,集结了四五十位学生,用桌椅等杂物搭建出了一道“防线”,举着各式抗议用标牌,阻拦着那些面包车进入校园。

校门口的几位保安,均是如临大敌的模样,正慌张地打着电话。

不多时,从车上下来了十几个穿着红白色工作服的摄像师,他们大多都迫不及待地将镜头对准这群抗议的学生,另外一部分摄像师则旁若无人地搭建起了拉伸架、操纵着高端的无人机,摄像头仿佛想要越过“防线”,去窥探校园内部那属于少女的世界。

那些反射着光的镜头,犹如贪狼搜索猎物的眼睛。

对峙之间,我看到一位教师模样的中年女子,匆忙跑了过来,对抗议学生中为首枝川爱衣呵斥道:“枝川,你在做些什么?弄得乱七八糟的,成何体统!这些东西赶紧给我清理掉……然后好好向客人们道歉!”

枝川爱衣不为所动,反问道:“客人?佐藤老师真的觉得他们是客人吗?”

佐藤老师严厉地扫视了枝川爱衣和学生会的其他人一圈:“难道不是吗?他们是来帮我们学校拍宣传片的,董事会那边也已经通过了!就算你现在是学生会长,这种擅自煽动学生胡闹的行为,也是极为恶劣的!”

“拍宣传片的话,需要这么大的排场么?”

枝川爱衣愤然说道:“佐藤老师,关于这家公司的事情,你不会真的不知道吧?对于他们而言,我们的学校根本就是一个新的猎场……他们瞄准的上一所学校,已经被彻底毁掉了,难道说你要眼睁睁看着学校百年的传承毁于一旦而无动于衷吗?”

佐藤老师摇头道:“学校以后会怎么发展,董事会自有打算,至于你所说的,都只是你的一己之见而已。”

“一己之见?”

枝川爱衣骤然提高了声线:“佐藤老师又是怎么想的,能说说看吗?”

没想到仅仅是学生的枝川爱衣,能有如此咄咄逼人的气势,佐藤老师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总之,现在你先别做无谓的事情,要不然会挨处分的。”

枝川爱衣却是半步都不退让:“除非学校打算开除我,否则我是绝对不会让那些恶心的人进来的!”

形势有所僵持间,又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环视了一圈,便镇定地向佐藤老师挥了挥手,招呼她过去,看起来是在询问情况。

由于距离有些远,我听不清他们的对话。

于是,当我从角落里现身,走到光照之下的时候,枝川爱衣便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用那种熟悉的、极为警惕的视线盯着我看……大概在她的眼中,我身为青城家的人,必然对学校有着绝对的掌控力吧?

“你依然把我当成敌人,对么?”

“你打算怎么做?”枝川爱衣沉声问道。

我的视线,停留在那名西装中年男子身上:“他是谁?”

枝川爱衣愣了一愣,才给出回答:“白樱集团的高层管理,好像是叫古贺淳……半个多月前,通过收购他人股份,成为了学校的董事会成员。”

“嗯。”我简单应了一句,便走向了佐藤老师和西装男子。

在这一瞬间,几乎所有的摄像头都对准了我。

这种被镜头聚焦的感觉,对我来说并不陌生,让人略感不适罢了。我的嘴角挂起了一抹嘲讽的意味,用谈判口吻说道:“古贺先生,看起来今天的日子,不太适宜呢。”

西装男子显然愣了一愣:“你是?”

我并未第一时间作答,而是从容不迫地打量着面前的两人。

佐藤老师见状,神情不由变得尴尬了起来,无奈将我介绍给了古贺淳后,又低声说道:“青城……老师,是理事长指定的人,两位可以先聊一聊。”说罢,她便识趣地让出了主角的位置,退到了一边。

同时,摄像头和话筒,出现在了我和古贺淳的周遭。

却见古贺淳抬起手来,做了一个掐停的手势,周围的人立刻心领神会,退到了数步之外。然后他才疑惑地看着我,问出了一个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青城……老师,我姑且如此称呼你吧。难道说,现在的青城家,是你在执掌吗?”

“你要是这么认为,也无妨。”我不置可否。

可笑,现在的青城家,根本就是一盘散沙,有没有所谓的“家主”又有什么区别呢。

古贺淳会意地点了点头:“据我了解,那个女人在分割财产的问题上,和其他相关人争得不可开交……已经不管这所学校的事情了。”

“这所学校的事情,现在归我管。”

要是今天之前,我肯定不会说出这种话。然而就在刚刚,我了解到了母亲曾在这所学校就读,以及她和学校的深刻羁绊。

“阁下的意见是。”

“今天不行。”我坚决地摇了摇头。

古贺淳沉吟了一会儿,说道:“虽说拍摄宣传片确实只是一个说辞,但让摄制组入驻学校,确实是学校董事会作出的决定……这是一项双方共赢的合作。”

“我姑姑作为理事长,难道说没有反对过吗?”

“上次的董事会议,她缺席了。”

我心下有了几分了然:“也就是说,还未签订正式的合同,对么?下周,我将代替姑姑出席董事会议……到时候,我们再重新商议此事。”

“重新商议是指?”

“肮脏的资本,休想玷辱这所学校。”

古贺淳不由露出了惊异的神色:“青城家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想负隅顽抗吗?你若非要抵抗时代的潮流,必将步你父亲的后尘。”

我此生最为痛恨的事情,便是别人将我和那个男人相提并论。

神情瞬间转冷,我看着面前的男子,仿佛是看死人一般:“半年前的事情,想必你也参与了吧?现在,你依然觉得自己会是胜利的一方,对么?”

古贺淳饶有兴致地问道:“你有什么打算呢?”

“我们来打一个赌如何?”

“打赌?呵呵,真是有趣。我洗耳恭听。”

于是,我不再正眼看面前的男人,径直走到了摄像头和所谓的“偶像主持人”那边,夺过了主持人的话筒,在后者愕然的神情中,抬头望向了镜头。

我心知肚明,从刚才开始,这里发生的事情,都在通过网络进行着直播。

廉价而肤浅的娱乐,便是这个无聊的时代,那恶俗的“潮流”。

虽说我才刚走出象牙塔不久,但先前在那个男人的主导下,整个家族为逆转颓势所进行的孤注一掷,让我对整个行业的运行逻辑,有了深刻的了解。观众们真正想看的,无非是一些能激发欲望、刺激感官的东西罢了。

此时此刻,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正看着镜头面前的我。

根据刚刚查阅到的资料显示,白樱集团两个月前,在另外一所女子高中进行了所谓“零距离接触”企划,通过革新直播的形式,让观众获得所谓“沉浸式”、“互动式”的体验,使得播放量达到了一个相当恐怖的数字。而在后续的发展中,白樱集团为了迎合观众所进行的一系列操作,则是彻底引爆了一场罪恶的网络狂欢。

对于我而言,那些正在看直播的观众们,或许才是真正的敌人。

“你们这些,躲在屏幕背后的垃圾们!”

说话间,镜头中分明倒映着自己那对异常冰冷的银瞳。

周围的人均是倒吸了一口气。

摄像师回过头张望了起来,仿佛在确认要不要继续拍摄,而在不远处的面包车里,马上就有人探出头来,兴奋地打着手势,示意直播不要中断。

“你们这些人生早已绝望,灵魂无比空虚,早已丧失了自我满足的能力,只会躲在屏幕后面窥视他人,以此来寻求一丝虚假的慰藉的失败者们……”我用最为恶毒的语言嘲讽道,“我知道的,你们那充满卑劣欲望的脑子里到底想要看些什么。”

说话之间,四下几乎是寂静无声。

“今天,休想越过雷池一步。”

但是,我分明能听到,自己此时说话的声音,化为了诡诞的回音,在空旷的蓝天以及那沉默的方尖塔之下无数遍地回响了起来。

“本月的22号,也就是下周四,我将以理事长的身份,召开董事会议。”

我的嘴角翘起了一抹嘲讽的意味,向所有躲在屏幕后面的人,发出了宣战通告:“很简单,想要染指这所学校,就来打败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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