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鸳守在夫人书房等着鹿云衫，桌上依然分好了好几封书信。
“赶紧看看吧，这是各处管事和西临川领主联名发来的信件。”
果然有事？
鹿云衫拿起信件，先看了西临川领主的信。
按信上所言，昨天入夜之前，夫人就让候府的督粮管事将镇春荒的粮食发放到各处领主府上了。
其中包括侯爷需要的那批军用，因为要运往西面的虎门关各处，所以是和镇粮一起暂存到了西临川领主府上，但其中一批粮草和军用，在今日分发途中，竟被一伙山贼给劫掠了。
按西临川领主王铮的说法，这一伙山贼潜藏于山林之中，奇袭了运粮马队，且实力不俗，粮队损伤过半，死了三人，重伤两人，生死难料。
剩下两封书信，乃是候府车马管事林越与督粮管事张贺的佐证信件，他们说有与西临川交接的督办人员佐证，西临川领主王铮所言属实。
“御临川竟然还有山贼啊？还敢抢我们的东西？”
桃鸳：“山贼是有的，可是他们绝对不会抢我们的东西啊。”
“桃鸳这话怎么说？为什么不会抢我们的东西？这不已经抢了么？”
“云衫可能还不知道，上回输了大半人口之后，我们的山林军就销了户籍，转投山中做了无籍的猎户保留了下来。夫人本来是不同意的，当时因为被迫裁军，已经给他们分好了户籍，但是这样就要挤走很多百姓归于云国，山林军为了留下更多百姓，就扎在山里不出来了。碰巧他们统领目以前就是干山贼的，所以那会给夫人的说法就是他们要入山为贼了。大家都知道我们御临川是有山贼的，也都知道这山贼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就是说另有他人了？”
“应该是，可夫人说过，西临关往虎门关去的山路，道路狭隘地势凶险，却是虎门关的命脉，所以一直有山林军在各个山口把守的。”
“那就是说不知道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了？”
“对，这正是这事儿的怪处。”
“各处管事呢？”
“已经出发去西临川领主府上核对损失了。”
“发生这种事夫人以前怎么办的。”
“还从未有过。”
那定然是不能让下面的人自己消化解决，得即刻过去一趟和王铮当面了解情况了。
“明白了，我们也过去看看吧，至少能先救回那两个重伤的。”
“我也要去吗？”
“去，夫人行事还是桃鸳更清楚，要是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你还能提醒我一下。”
“那云衫你稍等，我去收拾一下。”
于是桃鸳离去，换了身衣服后，在小姐院内兜转了一下，径直去了课堂，把正在学算的苑铃音拉了出来。
“小姐，快跟我走。”
“怎么了？”
“西临川出事了，有一伙贼劫了我们军备，快陪云衫去看看吧。”
“有这种好...事？”
“好事？”
“不是...我的意思是，怎么会有这种事。对了，为什么是云衫去看，娘呢？”
“夫人和侯爷去乾京了，你不能知道吗？现在府上都是云衫在打理的。”
“啊？他们去乾京了？！”
“小姐...夫人走之前真没告诉你啊。”
“没...”
桃鸳此刻想起鹿云衫的那句话，感觉也不无道理了。
是亲生的吗？
“哎，反正小姐你跟着我们一起，我要放心些，你也好学学怎么处理府上的事，别让云衫一个人操心...”
“桃鸳说的对，这事我义不容辞。”
于是回来时候，鹿云衫眼前便多了一个人。
“桃鸳这是？”
苑铃音抢答：“桃鸳派我来保护你。”
“可是夫人已经给我安排过了。”
“我是觉着，让小姐多谢见闻，能和云衫学到不少，以后也对候府有益。”
鹿云衫打量了一眼苑铃音，发现虽然桃鸳如是说，但这位小姐的动机明显还是在自己身上啊。
那天她醉酒占自己便宜的事儿还没算账呢，这就又贴上来了。
可桃鸳的说辞又不好拒绝。
罢了...夫人也说让自己不要暴露她和侯爷离府的消息出去。
突然之间自己一个下人掌权，看起来也怪异。
还得拿这位“小侯爷”当幌子才是。
于是鹿云衫点头答应了。
“确实，夫人不在，候府的事理应由小姐做主才是。”
于是三人一道，由杨叔赶着马车，去往了西临川。
当抵达领主府上时候，鹿云衫叫住苑铃音。
苑铃音站在原地，只见她伸手打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然后将老妈的掌事玉牌挂在了自己腰间说出一句：“还算不差，有些当家的模样，过会就别老盯着我看了，下面人都等着你来做主呢。”
苑铃音心里窃喜，意识已经飘了不知多远。
她直感觉这一幕像是妻子送丈夫出仕的场景，在鹿云衫的貌似依偎在她怀里一般的视角里暗自吃醉。
“又发呆，听见了吗？”
“哦，知...知道了。”
三人进入领主府，理事公堂上，车马督粮两位管事，已经将损失核对出来了。
督粮掌事张贺见苑铃音过来，连忙迎上：“原来夫人今日遣公子来了？公子快看看吧，我们送往西岭南山的军备一百套，粮食一千斤被劫走了。”
“谁干的，人数如何？往什么方向去了。”
苑铃音开口三连，让鹿云衫有些吃惊。她本以为这位大小姐可能连像样的询问都需要提示，没想到思路还是有的。
但其实苑铃音的思路是：什么人，单挑群殴，哪里开干。
车马掌事张越回到：“是一伙黑衣人，没有什么特征，有二十余人，而且徒步，没有可以追踪的车轴。”
这时候领主王铮也从门外走来。
“公子？”
“王叔。”
“哎呀，公子啊，我办事不力，给候府丢人了啊。”
此人面上有刀伤，走路也很奇怪，鹿云衫看去，那噔噔噔的声响，原是一只木质的义肢。
是侯爷原先战场上退下来的老人吗？
那他叛变，里应外合的可能应该不大。
这是鹿云衫的初叛，但也不确定。
“王叔，有没有线索，你知道的，军备没有丢了就丢了的道理，我们一起追回来就是。”
“所以说我无用啊，咱们抬回来的兄弟们说，那伙人动手前，事先撒了迷粉。兄弟们不到三个回合，药力发作，才被劫的，还损失了三人，早上出的车，等他们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这么阴险？”
“是啊，那群人作恶之后，带着军备不知散到了哪里去...没了踪迹。山林军的也排查了，确定没有去往山里，怕是入了各个村镇，藏起来了。”
“那不是...没法马上找回来了？”
苑铃音说着，看向鹿云衫。
在场其他人，包括堂上的众多执笔先生，也都看向了鹿云衫。
没办法...谁让她惹眼呢。
众人这才注意到到，公子这次出门，除带了桃鸳，还带了这么一个颜色不俗的女子。看她独臂，大概都知道她就是夫人前日买来的那个画师了。
可也都知道她出身青楼。
如今被公子这么贴身带着，实在有伤公子声誉...
结果就这空档，一个执笔先生坐于案前，冷讽了一句：“还都盼着夫人或是侯爷前来做主，没想到公子过来，还带着个玩物。公子要是当真没有心思，何必走这一趟。”
王铮听后当即喝止：“你怎么说话的？”
“领主既然这么说，那你就给评评理，我们为候府卖命，如今出了事，没盼来公道，反见着过去英姿堂堂的公子，如今这副心不在焉的模样，且不说我儿现在还躺在那生死不知，后面还有春弈呢，这还让人怎么盼御临川的往后。”
“老陈你...你懂什么？少说几句，这不正在拿主意吗。”
“那就请公子给我们拿个主意吧，现下我们跟着候府受了这种难，究竟该怎么办，是不是往后都让要来路不明的人骑在头上了。”
桃鸳听到此处，也发现事情的严重性了。
这不只是丢了给山林军的军备，同时也是笔血债，最重要是发生在候府的腹地。若不得妥善，军中，百姓之中，都要生出不少流言的。
候府本身就已经落魄不少了，现下还能支撑，这些军民才是根本。
她望向云衫，心想受夫人托付的她一定有主意，却发现此时，被堂中之人目光聚集的她，竟然紧紧的抓着裙摆，眼神慌乱。
她赶紧贴上去，小声问道：“云衫，怎么了？”
鹿云衫身子僵硬，小声快语到：“我忘了...自己见不得男人。”
桃鸳听到此话，心想云衫怎么和自家公子一个毛病？近不得男人？这之前可没听她说起过啊，于是她拉起云衫，想往堆放卷宗的侧屋里去。
并说道：“公子，我先带云衫暂避一下吧。”
陈师爷见状，很不快意的嗤了一气。
苑铃音也看到了，于是一把抓住了鹿云衫，搂进怀里。
“师爷说的对，随身带着青楼女子，让诸位见着是会寒心，所以为了让诸位定个心，我也不避讳了。长辈的都知道我自幼习武，性直无谋，没有随得我娘的聪慧，现下要我拿个主意我还真不知道如何是好。但我今天敢来这儿，就是因为带了我娘给我的这个女子。她能留在候府可不是因为我和她有些什么，纯然是我娘看中的，要我想主意，诸位不如听她的。”
“荒谬！满堂男儿，竟要听一个卖身女子，定夺候府之事吗？！”
王铮跛着脚，拦到了两人中间。
“老陈，我跟随侯爷多年，最信不过夫人的明智。陈兴伤重你心里有痛我理解，但也不能闹的太难堪了。公子过去也征战沙场多年，就算这女子不是夫人选的，他现在享受享受怎么了。你就不能耳目一闭，先听人把话说全不成？”
陈师爷转过身去，把鹿云衫排出视线之外。
“请便吧。”
鹿云衫此时趴在苑铃音怀里，贴着她软软的胸口，气息也匀称了些。
缓缓说道：“现下应做三件事，第一重备镇春荒的粮食给山林军，第二加强御临川各处的排查，防止贼人潜入村镇继续作恶，第三，由我和桃鸳去给伤员治病，性命关天，即刻便去。”
听到这女子被自己那般羞辱后，还能先想到自己重伤的儿子，陈师爷有些愧意。但依然侧着身子问道：“那丢失的军备怎么办。”
“运输军备何等惹眼，若是我，劫到之后必然销毁。若是因为怀疑他们藏于百姓之中而去挨家挨户的搜查，耗时耗力不说，对本就还在熬春荒的百姓也是一种伤害。所以还是以保护百姓，防止他们再次作乱为任更好。这次丢失的军备并不多，可见对方还是想以扰乱惹烦为主，意图影响春弈未为目的吧。”
陈师爷继续说道：“可...春荒的粮食哪里是那么容易重新准备的，夫人过去买粮就重重受阻...现下正是春荒，若云国的人当真是想以此影响春弈，定然更加不好买粮了。”
“这个就不劳师爷费心了，我和夫人已经重新对接了粮商，一千斤的空缺，还是很简单的。比起这个，现下难道不是给令郎看病更要紧些？虽被师爷看不起，我卖身之前却也是学医的，师从洛水县文郎中文盛安。”
“盛安？他竟还有个女徒弟？”陈师爷听到此处，躬起他年过半百的文人之身，给鹿云衫行礼道：“那有劳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