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一笑泯恩仇”太矫情,但事实上,大多时候,只需要一个简单的笑容,或是一句简单的赞美,便能让不太友好的关系趋于平和。

厉无咎品尝着李初九做好的饭菜,忽然轻声笑了。“你的厨艺,比当年更好了。”

李初九有些意外。“你以前吃过我的做的饭?”

“很多年了,你大概是不记得了。”厉无咎回想着往事,唏嘘道:“当初你嫌弃老二做的饭难吃,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呵,我却记得清楚。那个时候,我就发誓,将来,我要每天每顿,都吃上这般美味。”

李初九回想了一下,讪笑道:“也一般吧。那时候在山上,缺油少盐的,味道自然也好不到哪去。”说着,李初九冒出了一个想法:要不要给厉无咎夹一口菜。那样会不会太过突兀?会不会引起厉无咎的怀疑?

思来想去,还是作罢了。

事情么,讲究一个循序渐进。

“很好了,那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饭。”厉无咎有些担心这样的话语会不会太“酸”了,可还是说了出来。毕竟,她说的是实话。“即便是后来,在承天府吃上了很多美食,却再也没有了当年那顿饭的感觉。”

李初九没有再说什么,厉无咎也沉默了下来。

以往吃饭的时候,两人就是这样沉默着各自吃着各自的饭,也都没觉得有什么不正常的。只是今日里,算是各怀鬼胎,竟是感觉这样的气氛有些尴尬。都开始琢磨着要不要打破这种尴尬,让彼此的关系,“良好”的发展下去。

郎有情,妾有意。

一切自然就会水到渠成。

李初九首先打破了沉默。“油腻的少吃一些,对孕妇不好。”

“嗯。”厉无咎答应了一声。

又是长时间的沉默。

厉无咎说道:“味道确实不错,等孩子生出来,教教我吧。”

“好。”

简单、间歇性的闲聊,对于二人的关系而言,有着“历史性的意义”。

接下来的两天里,两人之前的话渐渐的多了一些。彼此尽量避免提及“地宫”和“天门”之类的敏感话题,刻意的寻找一些友善的话题,最终导致的结果,是两人都意识到了彼此的关系“进展”的太快。所以,又一起稍稍“冷静”了一些。

过几日,李初九准备了丰盛的饭菜,宴请胡家夫妇。两家四口聚在一起,女人与女人说着悄悄话,男人与男人喝着酒划着拳。酒过三巡,情到浓处,四人竟是开始商量起孩子的名字来。

最终也没有个定论,却是已至深夜,这才散了宴席,各自安歇。

翌日,一如往常。李初九会跟着胡大哥一起上山打猎。不去打猎的话,就会在家里收拾屋后的庄稼地。稍有不同的,是他与厉无咎之间的话越来越多了。虽然终不至于有什么甜言蜜语,可话一话家常,聊一聊收成,倒是像极了普通的庄户夫妻。

夏末时候,赶集回来的胡大哥有些忧心忡忡。李初九打听了才知道,原来胡大哥在集镇上听到消息,说是可能又要打仗了。传闻说是曾经弱小的胡族,发展势头迅猛。夷族的没落,狄族的西进,再加上仍旧贼心不死的幽燕吕氏残党和极北土方族、高丽半岛的扶持,胡族隐隐已经统御了北方草原。胡族族长耶律璟虽然一再上书朝廷以示忠诚,但大晋皇帝陈卓对胡族还是越来越忌惮。更让天子陈卓和大晋百姓有些担忧的是,大晋的栋梁,军中的不败战神威远将军病危。“青年”将领关子陵又常年驻守西南,防备着西夏。大晋朝中,竟好似没有了可用之人。

还有传闻说西夏拓跋羽派人与胡族耶律璟秘密联系,似有什么勾结。大晋天下,隐隐有被天下合围之势。

“才过几年安生日子。唉。”胡大哥连连叹气,口中的酒,竟也好似少了些许滋味儿。

“大哥多虑了。”李初九劝慰道,“咱们这边,深山老林的,即便是打起来,也打不到我们这边。”

“最好是这样了。”胡大哥说着,见到厉无咎端来一盘凉菜,赶紧道,“弟妹这是作甚,赶紧歇着。这眼看着快要生了,万勿动了胎气。”

“还早得很。”厉无咎笑道:“只是调拌一些凉菜,倒也累不着的。”说着,一手扶着李初九的肩膀,挺着肚子缓缓坐下。

李初九下意识的伸手扶着厉无咎的腰身,对胡大哥道:“嫂子的病咋样了?不要紧吧?”

“只是着凉了,已经吃了药睡下了,不打紧。”胡大哥说着,看了一眼厉无咎的大肚子,又匆匆把视线移开,抿了一下嘴唇,终于还是忍不住叹气。“你们的孩子要生了,你嫂子可是忙坏了。娃娃春夏秋冬的衣服,都做了两身了。”说着,竟是眼眶微红。

李初九皱着眉,笑道:“大哥大嫂若是不弃,待到孩子生下来,便认给大哥大嫂好了。叫一声干爹干娘,可好?”

一旁,厉无咎听到这话,不由愣了。

自己的孩子,将来必然是人中龙凤!这胡家夫妇,不过凡夫俗子。认给他们?说笑吧?

李初九这个混蛋!什么时候有了这般想法的?竟是不与我商量的?

胡大哥愣了一下,怔怔的看着李初九,眼眶里闪着泪光。良久,却是摇了摇头。“呵,兄弟好意,哥哥心领了。可这事儿……不能够。”

“为何?”厉无咎脱口问了一句,她实在是有些好奇。

胡大哥道,“兄弟,弟妹……”自打与李初九称兄道弟,厉妹子变成了“弟妹”。“我呀,以前真是有这份心思的,你嫂子也是这般打算。后来……唉,你们虽然不曾说过,我和你嫂子也是粗人,但也看得出来,你们不是一般人呐。”

李初九审视着胡大哥,笑道:“怎么就不一般了?”

胡大哥笑道:“兄弟你上山下水,十分利落。二百余斤的野猪,随手便能提起来。虽然故作辛苦,我却不是瞎子。拉弓搭箭,百步穿杨。雨天山滑,也是走的稳稳的。即便遇到狼虫虎豹,也是丝毫不慌。呵,兄弟你必然是身怀绝技的,是吧?”

李初九笑而不语。

胡大哥又道:“弟妹也不一般啊。你嫂子说过,有几次了,你们一起散步,走了很远,你嫂子都累了,弟妹却一点儿也不见疲惫……”

厉无咎脸上带着笑,眼神里却多了一分警惕和杀意。不过,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看了看李初九。一副夫唱妇随的架势。

李初九正待说话,却见胡大哥站起身来。

“吃饱喝足,走了走了。”胡大哥笑了笑,“兄弟,你喊我一声大哥,我应下了。当你孩子的干爹,我是万万不敢呐。”说罢,转身走了。

厉无咎跟着李初九起身,看着胡大哥的背影,低声说道,“夫君,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怕他们说出去呢。”

“呵,你想杀了灭口?”

厉无咎张了张嘴,却又略作沉吟,才道:“我是什么也不怕的,只是,临盆在即,万一有什么意外……玄门和隐宗,若是知道你我在此,怕是会生出祸端来。”

“无妨。”李初九却是一点儿也不担心,“胡大哥还是信得过的。更何况,即便是旁人知道了我们在此,又如何?”说着,看向厉无咎,又看了看厉无咎的肚子。“有我在。”

……

西南边境。

作为真守边关的大将,关子陵得到了一个消息:李初九很可能早已不在梁州了。这原本应该是个好消息。毕竟,若非因为拓跋羽以李初九的性命相威胁,天子陈卓也不会对西夏束手束脚。可关子陵却高兴不起来。

沉吟许久,关子陵抬眼看向面前的异女心腹。“绣衣使者可知此事?”

心腹摇头,道:“属下怀疑绣衣局中已经有了西夏的奸细,以至于绣衣使者根本无法潜入梁州。”

关子陵点了点头,又想了想,道:“咱们的人……”

“将军放心。”心腹微微一笑,“我等追随将军多年,几经生死……”

“不,我不是怀疑你们。”关子陵道:“我是想说,咱们的人,暗中查一查李初九的下落吧。”说着,又皱眉道:“玄门和隐宗的修行者既然能渐渐的恢复实力,那李初九,大概也是可以的……要找寻一个高手,怕是不易。”顿了顿,又道,“江南护花铃响,当初一直怀疑跟厉无咎有关。此时想来,或许李初九未必没有掺和其中……”

心腹道:“怕是心有余,力不足。李初九实力强悍,想找他……”

“还是需要玄门中人帮忙才好。”关子陵想了想,心中有了计较。顿了顿,又道:“此事,不可让外人知晓,就是圣上,也要瞒着。”

心腹不解,“将军有所顾虑?”

关子陵皱眉道:“圣上虽然圣明,但终是年轻气盛,若是知道自己被拓跋羽戏弄了,必然会盛怒动兵。此,非大晋百姓之福。即便隐忍下来,派出绣衣使者大肆寻找李初九,也不是什么好事。”顿了顿,又道,“也许,找不到、见不到,才是最好的结果。”

“那将军为何还要让我等找李初九?”

关子陵哼了一声,道:“我想问问他,能不能帮忙收拾了那些想步天成仙的痴人蠢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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