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为这架钢琴的特别之处是什么?”

少年指了一下身后的钢琴,向我问道。

我刚刚给邢音讲完幻境的事情,于是脱口而出:“还能是什么?只是创造那样的幻境吧?”

“其实,这架钢琴只能弹奏和它周围的人的记忆有关的曲子。”

“为什么?”

“具体远离我也不知道。只是那些别人创造的名曲,即使是我已经把它们的每一个音节都背的清清楚楚,坐在那个钢琴前都无法正常进行弹奏。那怎么说呢……会感受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感觉完全忘记了乐谱是如何书写的,即使是几个简单的字符,”

“那首歌是专门为季月写的,说起来应该算是钥匙一样的东西吧,不过打开的不是门,而是她的记忆。”邢音听完了我的叙述,对我说道。

“你的意思是?”

“那些事,大概是她的亲身经历……我说大概。不过你只特别强调了那个男孩子的头发。那大概是他唯一的特点了吧。”

他在说的便是我看到的,男孩子鬓角与周围不协调的事情。

确实,一个人的头发再特殊也不可能一片是油亮的黑,一片是完全不反光的漆黑。一片黄一片黑倒是可以理解……染发嘛。

没有人会把自己的头发染成两种这样相同却感觉不同的奇怪颜色的。

况且那个男孩子看起来也只有七八岁,不可能染发。

依邢音说的来看,女孩子是季月是无疑的,之后的问题就是如何寻找到那个男孩子。看起来,应该是对季月很重要的人。而寻找的重点就是这不和谐的头发颜色。

“不把这两人一起带过来的话,记忆永远只会是破损的,这部曲子就永远无法完成。”

“无法完成难道是什么大问题吗?”我问道。

“你难道就不疑惑,为什么隔着这么厚的玻璃依然对你们有这么大影响的这架钢琴,对直接接触它的我没有任何影响?”

“……完全没有疑惑过。”

邢音以“这个人是白痴吧”的眼光看了一下我,然后继续说道:“因为我被关在这个房间里的时候,就已经和这架钢琴签订了契约。约定也很简单,每一首歌都必须完整的弹完。”

“和钢琴签订契约,你难道想要变身魔法少女吗?”

“我也不是自愿签订的啊,我只是莫名其妙的就被学院下达了‘避世’的处分。那对学生来说与死刑无异,因为没有水和食物,而且因为正在处分过程中所以拒绝退学申请,只能渴死或者饿死,学院成立至今加上我也只有三个人被下达过这个处分。不过学院的人又说,虽然名义上是‘避世’处分,只要和这架钢琴签订契约,就会每天定时来给我送饭,之后五年,只要不踏出这个房间一步,五年之后我便会像学生会成员一样免学分毕业;不签订契约就只负责过来打扫我被饿死的时候的尸体。”

“这么恐怖?但是,你说的那个契约又是怎么回事?”

“其实这架钢琴是有生命的。”

说着,邢音走向了钢琴,抚摸着它的琴盖,手细致地像是在抚摸少女的秀发一般。

“——从一开始,我就这么觉得了。刚见到她的时候,她对我说,‘对音乐的爱,绝对不能停下来,就像爱我一样’。”

“呃……爱一架钢琴?”

“当时的我也很难理解这句话。不过直到有一天,我坐到钢琴前的椅子上的一瞬间,我的手就像是被操控了一般,弹奏着我自己从来没听过的乐曲。”

“你现在难道也是这样?”

邢音摇了摇头:“一开始我弹奏的这些乐曲,把我像你们一样,带到了深层的梦境之中。我好像从幼儿开始重新过了一生。醒来的时候,我只是感觉,我的所有的记忆都被这架钢琴扫描了一遍。”

“这架钢琴是存储仪吗?还带扫描功能?”我这毫无意义的吐槽,实际上只是在示意‘我在很认真的听你说话’。

“然后我就发现,我终于可以驾驭这架钢琴了。我把我本来用笛子吹奏的音乐重新改写到了五线谱中,放到这架钢琴上演奏,每一个音符都好像带着我的记忆一般,美妙而富有生气,令人陶醉不能自拔。我渐渐开始享受这种感觉,当时我还在想,这架钢琴或许不是恶魔,而是天使。直到我把我曾经写过的所有章节弹完,这架钢琴才凶相毕露了啊。”

“它开始强迫我写新的章节,哪怕有一刻的停笔,我就会感觉像是血液在一点一点被抽取一样,钢琴在贪婪的吸取着我的精力。这恐惧感和停下来的时候的强烈痛觉让我一刻都不敢休息。”

“那……”

邢音挥了挥手示意我不要打断:“我就这样不停的写着乐谱。直到我精疲力竭,再无灵感,感到与她抗争无望,准备放弃就这样在痛苦中死掉的时候,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我还是趴在地上,一个少女走了过来,坐在了我的背上,俯下身子对我轻声耳语:‘抱歉,是我太过分了。’”

我吞了一口唾沫,点了点头示意继续讲下去。

“醒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趴在了钢琴上,那痛觉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就这样过了一个星期,但是一个星期后,那种感觉再次袭来。这次还好,写完一个章节之后我便脱离了折磨。后来,一个星期一个章节好像成了我和这架钢琴的一个约定,我从来没有违约过,她也没有。”

“但是呢……我的那篇乐谱,把我从小到大的所有经历都讲述过一遍之后,再无其他可写的东西,就这样结束了。我只能靠这架钢琴的力量,掠夺他人的记忆来苟延残喘。”

“这架钢琴,只能弹奏有关记忆的乐曲?”我问道。

“是的。你们最开始听到的那个乐曲,其实是那名睡着的少女她的记忆。”

像仙境一样的那个,是连一的记忆?作为一个猎人真的会有这样的记忆吗?看样子连一不只是个猎人这么简单。

这从她的名字中就可以看得出来。

虽然她的名字写成古汉语的“连一”,但是她在自称的时候,会把自己的名字读成“Hajime”,这不可能是正常汉字的发音,也和现在使用的通用语无关。季月在称呼连一的时候,心情一般会直接用通用语喊“小一”,有时也会用连一自称的“Hajime”的方式来叫她,而当季月心情很好的时候,会直接叫出“Hajime-chiang”的读音,连一也能作出反应。

观察到这一点,我模仿季月叫连一是“Hajime”的时候,连一也会作出应答,只是会先疑惑地看我一眼。不过,有一次我用了“Hajime-chiang”的方式来称呼连一,连一先是一愣然后直接站起拔弓拉弦,我差点被连一一箭爆头。之后我就再也不敢用这个方式来称呼她了。

我也问过季月这个事情。她说那是连一故乡的古语读法,季月她在认识连一之后,连一便教了她这个称呼她的方法。季月当时就觉得“连一”这个名字不顺口,即使简化成“小一”也是有些奇怪,于是干脆就直接这么叫了。

由于通用语更加简便实用,除了起名字的时候会使用古语以外,很少有地方使用了。外加古语在那场战争中被严重摧毁,现在能够听懂古语的人少之又少,而连一掌握的这门古语更是稀有。

要知道,现在来讲,古语是作为家族的宝贝一样流传的,能用来作为自己家族的一种象征,不可能轻易地传授给外人。如果被外人偶然得知,就会把他直接追杀到死。不过还好连一箭法很差,一般是射不死人的。

再加上邢音弹奏的乐曲带来的那个幻境,连一的过去可以用神秘来形容了。

这么一个笨蛋一样的少女,身上还是有不少秘密的啊。

“今天的歌呢?”闭眼思考完之后,我抬头问邢音道。

邢音好像一直在看我,脸上的笑意让人不寒而栗,给人一种“卧槽这家伙不会是个基佬然后对我有意思吧”的错觉。

“我的钢琴说她已经表演够了,不需要再给别人听了……起码一个星期之内是这样。”

我噗嗤一笑:“你这家伙有恋物癖吗?你真的相信那钢琴是活的?”

“她……有生命!而且……是个女孩子!”

“你是在这个房间里想女孩子想疯了吧?”

“不可能!”

邢音一脸想要拿出证据证明却发现没有证据的吃屎表情。我微微一笑,退一步道:

“你说那个钢琴是个女孩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子呢?”

邢音又是一脸向往,靠在椅子背上,头向后仰:“不知道呢。不过肯定比那个叫ichi的少女要……”

“ichi?”

“哦抱歉,应该叫‘连一’吧。肯定比那个叫连一的少女可爱,我可以保证。”

“你说的‘ichi’……是什么古语吗?”

我没有理会他对钢琴的描述,而是关注着另一个方面。

邢音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想到‘1’就直接脱口而出,可能是念错了吧……”

看起来他没有说谎,他应该只是偶然说出来而已。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这没有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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