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元帅的独白】

邀请已经发出去了。

邀请他来灯笼飞船上叙叙旧。

他还没有回复。

他会不会来呢?

他还愿意见我吗?

……不知道。

(用手指拎起长裙,在灯笼飞船上来回踱步)

(心如乱麻)

(又放下裙子,轻轻地拍了自己两巴掌)

——棠心玉,你在干什么啊!

——你可是大炎帝国的四大元帅之一啊!看看你自己的模样!

(在内心里,自己对自己无声地狂吼)

感觉脸上在发烧。

越来越烫。

现在看上去一定是红扑扑的。

像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

见鬼!

怎么会这样呢?

待会儿要是见到他、让他看到这般小女儿情态,还不是要被耻笑了去?

不行不行,这样绝对不行!

要冷静,冷……

(拿起一杯水倒在自己头上)

(再用方术将其瞬间干燥)

见到他该说些什么呢?

又能说一些什么呢?

难道真要云淡风轻,来一句“今天天气不错?”

再聊些无关痛痒的市井坊间琐事?异国趣闻?

不不不,那可不是相见之时应该有的样子。

可是,难道就要像那些不知廉耻的蛮夷一样,冲上去打招呼,“嘿,咱们再续前缘如何?晚上就去来一发!”……

这可绝对不行!

怎么办呢?

——“报!大炎国师紫阳真人、大炎公主月霜驾到!”

传令兵嘹亮的声音传来,令她猛地一惊。

彩云做成的长梯之上,缓缓地走上来两个人。

大手牵着小手。

他的肩上,还有一只猫。

这么多年过去了,紫阳真人的样子几乎没有变化。

年轻俊朗的面容,短短的头发,宽阔的肩膀,颀长的身材。

多好啊。

永恒不变的他。

可是我……

已经变了啊。

这么多年过去了,我,镇北军元帅棠心玉,又有什么变化?

也许肤色变得更加惨白。

北地的阳光暗弱,又常年全身穿着铠甲,脸上戴着面具。

也许长高了一些。

最近没有量过……

不知道吻他的时候还需不需要踮足了脚尖。

“玉帅别来无恙。”

他说话了。

他的声音依旧是那样迷惑心灵。

明明是低沉而又稳重谦和的调子,却让人觉得飘在云端。

还记得他在那无数个草原上的黑夜里、在我耳边沉重呼吸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声音。

可他现在……为什么还是这样疏远?

他甚至不肯叫我一声小玉。

现在,此刻,腹中仿佛有千言万语。

可是却卡在了喉咙里,堵在了嗓子眼。

说不出来。

无语凝噎。

“天凉了,真是好一个秋天呐。”我无意识地说道。

……救命!我在说些什么啊!!

好想在地上找一个缝,钻进去。

可惜这里是在悬空的灯笼船上。

要是挖个洞,那可就掉下去了。

====

在大炎帝国的皇都,人们尊敬紫阳真人,因为他是国师以及院长。

许多人并不了解这样的大人物究竟有什么伟大之处,只知道那是大人物——这便足够了。

有些人还因为紫阳真人“不太守旧”的教学作风,而对其有所非议。

而在北境长城脚下,对于那些驻守边关的士兵们来说……

听到紫阳真人的名号,心里只有感恩。

真的感恩。

那是救命之恩。

十年之前,那是一个极其寒冷的冬天。

滴落的水,能在刀剑上结成冰花。

在那冰天雪地之中,远方出现了一团野火。

不是温暖人心的炉火,而是荒兽的生命之火。

百年难遇的大兽潮,来了。

残酷的火焰映照下,苏醒的远古荒兽踏越长城,隆隆的声响一直传到百里之外。

它们雷霆般的脚步震颤着大地。山峦破碎,江河断流。

而跟在巨型荒兽身后的,是数以百万计的低等虫兽。

边关要塞一个接一个地沦陷,北境防线被完全凿穿。

镇北军大营一路撤到金兰河,还是没能稳住战局。

就在众人都快要绝望的时候,他来了。

那个人来了。

他披着浓浓的夜色,从东方来了。

那一天,遥远的地平线上,升起了两个太阳。

一个是鲜艳的红,一个是瑰丽的紫。

蘑菇状的烟云翻腾,强大的冲击波将修行者都打翻在地。

漫天流光溢彩,犹如圣灵逞威。

火光中,人们看见所向无敌的巨型荒兽被劈成两半,轰然倒地。

无数爬虫灰飞烟灭……

它们死前惨厉的叫声,传递到在战士们的耳中,却悦耳得像是雅致的宫廷曲。

他咳嗽着从尘埃中走出,金黄的鲜血滴滴答答满地都是。

许多战士当场哭了出来。

看见过那一幕的人,再也忘不了那一轮紫色的太阳。

再也忘不了那个男人。

当时还没有当上镇北军元帅的棠心玉,便是军中的首席方术师以及战地医疗师,是镇北军实力最强的修行者。

面对那样的兽潮,她也曾经近乎绝望地向天神祈祷……然后光明真的来了。

她从战后的废墟中抬起头来,看到那个男人的第一眼,心中只有一个想法。

他是神。

地上的神。

她近乎虔诚地询问他是谁、他从何而来,期望得到一个想象中的回答。

然而那时的紫阳真人却说:“我是一位恰巧路过的科研工作者。呃,可能你们并不理解。把我当成一个旅行者就行了。”

“我不是神,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

====

在镇北军大营,他住了两个月,然后去了大炎皇城。

女皇陛下邀请他担任国师。

这时候才知道,他的真名就叫霍紫阳。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在金兰河一战结束后的夜晚,棠心玉为他疗伤。

在后来的许多个夜晚里,她也都为他疗伤换药。

和他睡在同一顶军帐之中。

靠在他身边的时候,棠心玉的小心脏砰砰地跳。

然而……两人之间却一直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

他睡得很沉,也没有声音。

她有些落寞。

有些失望。

难道自己……这么缺乏姿色么?

在一个醉酒的夜里,棠心玉借着酒劲问他:“来做一些……开心的事儿么?”

摇曳的烛火映照下,她的脸微微醺红。

“我不愿辜负和轻折了良家女子。”他喝得很醉很醉,但还是用仅剩的一点意识拒绝了。

不过,却能感觉到他的生理反应。

棠心玉心想,呵,原来是要扮作一个坏女人呢!

她假作嗔怒,故意激他——

“呵,开什么玩笑呢,你以为咱们都是什么守身如玉的闺阁姑娘呐?”

“在这北方边境上,军营里平时又没什么事儿干,不让自己开心开心,那可怎么行?”

“来吧,又不要你当我丈夫,就今天一夜,来吧。你也开心,我也开心。”

那一夜,春光乍露。

那一夜,星月如潮。

他睡了。

棠心玉悄悄地擦去了落红,当做无事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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