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我们蹲在河边，微风吹动河堤的萤草，带走了最后一丝夏日的暖意，眼下近是新秋的到来。

“因为他们的计划只是制造混乱罢了，而现在，”迷先生拖动着黑漆漆的麻袋，“他们的目的已经达成了。”

“况且，”迷先生看着流动的河水，“你是杀不死的吧？”

我点了点头，也只是看着水面上的倒影，红色的瞳孔想要述说什么，但是欲言又止。

如果是之前的我，也许会质问她：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还有很多办法，

但是，实则毫无意义。

“那就好。”

我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雏鸟在天空扑腾着翅膀，若是在寒冬前赶到南方，也必须要跨越海顿帝国脚下这座巨大的高山。

迷先生把袋子的系口打开，里面是细小的灰尘，准确说，是骨灰。

“沿着这条河，你猜她最后会去哪里？”

“我不知道。”

“狼燕之境，黑湖，即是此河汇聚之处，也可以称之为是结局之所在。”

“呼...”

我看着水面上的点点灰斑，沉默不语，

所谓死亡，就是这么回事，只是挫骨扬灰，从此从这个世界消失，

没有人知道你曾经是谁，没有人知道你本该变成什么样子，

当你化为灰烬的时刻，也是你一生的终点，在这之后，一切可能都不复存在。

希璐死了，她也许死于名为拉哈的男人之手，也许死于我们的攻击，也许死于魔粉，但无论后人如何猜测，她也不复存在了。

“迷先生。”

“怎么了，公主殿下？”

她的目光仍旧朝着北方的地平线的方向，也是流水的方向。

“有些时候真是好笑，一个完全不知道她的过去的家伙，一个完全不知道她的未来的家伙，与我们进行殊死搏斗后，就这样消逝了。”

“这有什么，”迷先生苦笑着，“在战场上，这样的家伙多得去了。”

“迷先生见过很多这样的人吗？”我坐在草坪上，把腿摆在一起，转过头看着她。

“怎么没有，”迷先生把手撑在后背，“我们见得多哩，那些家伙，哪一个不是被命运所迫。”

“你，我，他们，所有人，有属于自己的家庭和责任，有所谓需要活下去的理由，无非就是这样。”

“不过啊，”迷先生像是回忆往事一般抬头说着，“你还记得【龙之国】么，那个地方，是命运天使都眷顾不到的地方。”

“迷先生以前去过吗？”

“呐，”迷先生把帽子摘下，里面是一对红色的角，“就是这么回事，除了人族和精灵族，没有谁喜欢表现自己的种族身份。”

“那【龙之国】究竟是个怎么样的地方呢？”

“你想知道？”

“反正呆着也是呆着，希璐的魂灵还不知道有没有走开呢。”我随手捡起一块石子，漫不经心地投入河中，石子弹跳了几下，激起几番涟漪，但最终还是沉入河中，没了生气。

“【龙之国】是被财阀统治的国度，【天狼萤】就是财阀所组建的特务集团，在那里，除了龙族以外的种族都过着相当贫寒的生活。”

“龙族？”

“没错，他们长着黑色的角，除此之外难以辨认。”

“这么说...”

“对，”迷先生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拉哈是龙族没错，除了像他一样的家伙，其他【天狼萤】的成员，多半都是各种不得不活着的理由而加入其中的。”

“而且，”迷先生补充说，“为了提高他们的战斗力，【天狼萤】为他们进行了很多药物和物理改造，以至于他们再也没法回到原本的生活里去。”

“但他们表面上却是一家电器公司...”我叹了口气。

“当然，这种事情还会少吗？”迷先生笑着说，“之后关于【天狼萤】，我还会继续调查下去，虽然指望【龙之国】的国王是不可能的了。”

“那你要怎么做？”

“把那些财阀的秘密公诸于众，”迷先生皱着眉头，“况且这些家伙和我们之间的仇恨，还没有报呢。”

她指的毫无疑问是那场电厂爆炸，虽未造成人员伤亡，但是也导致了很严重的社会秩序混乱，我的姐姐卡尔琳•兰，也在朝廷之上说明了这个问题，此后，关于【天狼萤】的事情，肯定不会轻易结束了。

只是，我，还要参与进去么？

河水重新变得清静无比，就连水下的石子都看得清楚，大概如果天空中有渡鸦飞过，河上斑驳的倒影也同样清晰。

“公主殿下，这次的案件也就到此为止，我们之间的合作也就到此为止了。”

我点了点头。

“之后还有一件事，是关于近卫大臣阁下的。”

“他怎么了？”我的内心突然攥紧。

“定罪，”迷先生叹了口气，“这毫无疑问是严重的渎职行为，之后女帝陛下注定要从严处置了。”

“他会...死？”

“那倒不会，”迷先生挠了挠脑袋，“顶多就是流放呗，女帝陛下会找到新的代理人吧...谁知道呢？”

我摇了摇头，此刻对于安东尼，我的想法早已改观。

“普通人，普通人的命，难道不是命吗！”

在面对迷先生的质问时，安东尼只是抛下这句话，就没有再进行任何回答。

“是啊，”迷先生笑着说，“安东尼先生就是这样一个家伙，明明居庙堂之上，却对损人而利己的事情嫉恶如仇的家伙啊。”

“那怎么办？”我看着迷先生，“我的姐姐，她注定会借这个机会除掉他....”

“当然，”迷先生拍了拍我的肩膀，“你无需参与，你是海顿帝国的公主，你应该永远和你的姐姐站在一起，要知道，这里是你们姐妹的天下啊。”

说完之后，少女提起地上的行囊，吹了吹口哨。

“公主殿下，就此别过，来日再会～”

“嗯。”

我低着头，小声嘀咕着。

雨燕缓缓从云层后面探出头来，青草丛丛，红叶飘落。

如果那天，如果那天，有人会说“普通人的命也是命”的话？

可是，同样的命，为什么有的人的命如此美好，而有的人的命却如此痛苦呢？

我看着穿着华丽绸缎的自己，一时不语，只能转身，马车声响起。

他们来接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