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表公正,林琛的考试由铁爷这位第三方监考,找了一间空置教室,一对一的监考。

“考试时间二十分钟,题型和范围与洪老师的考卷一致,内容不同,二十分钟后我亲自批改,有问题吗?”

中老年雕塑推了推眼镜。

“没有。”林琛坐在位置上,面前按着一张背过面的卷子,一只笔平平整整的放在桌上,双手摆在腿上,一派规矩。

铁诚是个古板守旧派,对林琛这规矩态度十分有好感,语气也温和少许。

“那么,现在开始——”

林琛翻过卷子,开始作答。

窗外的郑莉莉和洪明秋靠着栏杆往内看,两人中间隔了一尺多。

“郑老师不是相信学生没作弊,那现在还来这里做什么?”洪明秋的面色不是很好,说话阴阳怪气。

“我来见证我学生没作弊,反而是洪老师,我倒是不明白了,林琛也是你的学生,和学生打赌让他在全校面前承认作弊,这是一个老师该做的吗?”

郑莉莉也试图让洪明秋放弃这个赌约过,但洪明秋说什么也不肯,那眼中显出一种愤怒的阴毒。

“郑老师可真是好老师,这时候还想着包庇学生。”

“教育的本质是育人,如果林琛真走歪了,我们也该导正他,而不是折断他,而且他并没有。”

“这种小孩根本不值得导正!他,烂到……”烂到根子里了。

洪痦子忽地一喊,那声音尖锐,里面的铁诚都往外看来,皱眉比手势表示让他安静,林琛则像没受到影响,只专心答题。

两人遂不吭声了,洪明秋气的胸脯起伏,显得脖颈那处粗糙棕黑的皮肤越发显眼。

刚刚进去前,林琛经过她身边,笑容满面,黑眸带笑,浑身洋溢着活力,半点没有颓靡惊慌,轻声说。

“老师,你已经输了,知道吗?”

老师是一个会让人膨胀的职业,尤其在华人社会里,老师与学生本就是一种权力不对等的社会关系,再加之华人社会尊师重道的道德熏陶,几乎所有学生天生就会对老师有所敬畏。

洪明秋从当老师那刻起,就意识到了这种区别,她拥有了学生的生杀大权,学生的成绩不好,那就是烂,成绩好,也能在成绩上说品行不佳,这些敏感又易碎的年纪,只要一些话就能打击的他们体无完肤。

手法重复再重复,真是太简单了——

打击那些她看不过眼的学生,看着他们落泪、自暴自弃,或陷入阴郁,洪明秋就内心舒畅了。而她也不必负责任,因为她只是善尽了老师教导的职责,指正学生错误罢了。

当然,这种手法要小心避开那些家里有背景的孩子们,他们是金主。

但是这个林琛。

他看她的眼神令她打从背脊发凉,毛骨悚然,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甚至不考虑任何正规手段跟她争执了,当面对赌,叫她下不来台,她从没受过这种屈辱,于是也杠上了,杠上的瞬间看见林琛嘴角的笑,她的心一下像浸在冰水里,拔凉拔凉。

林琛似乎就等着她。

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等着她的。

林琛作答完了整张试卷,从头开始检查,那只钢制的自动笔在他手上甩出一圈银花,漂亮极了。

这个社会的所有规则,每一条都是成人定的,学校里的规则是师长定的,他们定的规则,那是以自己出发为最大受益者订定,你想在这种体制内用正规手段和对方争吵正义,旷日费时,傻.逼才做。

别人跟你玩规则,你就跟她讲拳头,让她用不上自己最熟悉的套路。

他原先就没有作弊,又杜绝了洪明秋在卷子上作梗的可能性,那么这份考卷无论如何也不会考差了,他的原分是八十七,只要浮动不低于八十分,都能证明他确实有好好读书。

洪明秋、大牛、王昌龄、郑莉莉老师等人都太纠结于表面上的成绩。

这跟考运无关。

只是要证明他没作弊罢了。

在一份雷同的卷子上考出差不多的成绩就够了,低一点也无妨,要洪明秋真以为这样就能证明他作弊?

那就往上闹啊?闹上教务主任,闹上校长,闹上家长会,越大越好,社会人才要脸面,学生要什么脸面?反过来学校还会保护学生的身份。

反正他不会在全校师生面前给她道歉,从一开始就没打算。

一个学生和老师对赌,任谁来看都会觉得是老师占便宜他吃亏。

不过……

林琛低笑。

“铁诚老师,我写好了。”

说不定成果比他想的还要让人大吃一惊呢?

铁诚一愣,看一眼表,时间还剩足足五分钟。

“不再检查一下?”

“检查过了。”

铁诚点点头,虽然他觉得此事有些胡闹,但学生为了证明自己清白杠上老师,他内心也是偏向学生的,谁年少轻狂还没点傲气,孩子有傲气不是坏事。

他戴上老花眼镜开始阅卷批改。

批改途中,外面钟声响,下课了,八班的地理老师还在台上讲地图。

“河流走势不能死记硬背,由西至东,我们可以画出流域……人呢!?”

学生眨眼不见大半,坐在第一排的于琦代表回答。

“老师,他们去看林琛考试了。”

她的表情有些僵硬,面色不虞。

地理老师李玉山不明所以,但他是三不管老师,不管学生不管成绩不管闲事,想了两秒,也把粉笔放下了。

“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吧!”

苏瑾也跟在学生群里跑,但她步子小,旁边的人推挤的又激烈,一个踉跄被挤倒,慌乱中被人拉住胳膊,转头一看,是手长脚长的王昌龄,朝她笑得露出一口白牙。

“苏瑾,看林琛吗?一起啊!”

大牛从旁边赶上来。

“对,大家都是支持林琛的,我们一条线,林琛的兄弟就是我们兄弟,林琛同桌就是我们同桌,林琛老婆就是我们老婆……”大牛说的太顺,一下尴尬,幸而王昌龄咳了声打破沉默。

“别说了,我们快走!”

现场不只是八班学生,还挤满了闻风而来的别班学生们,洪痦子性格不好,招致许多学生心里生厌但不敢明说,现在有个林琛跳出来坦了,消息传得飞快,好比病毒传播现场,后到的王昌龄等人挤不进去。

大牛抡起胳膊,转了转肩颈,活动手脚,示意王昌龄和苏瑾等着。

“你们在这里看着,爷去去就来。”

蹲低身子,两手后摆,不要命的往前冲,嘴里还自配“嗖嗖嗖”音效。

大牛流.忍者跑——

如果林琛看见这一幕,他会直白的说,这不是忍者跑,这是大牛流.肉弹战车。

教室内的洪明秋面色由白转红,又铁青,像个调色盘一样,郑莉莉虽然也没希望做到这一步,但看着还是很解气,整个人也从一种紧绷松懈,瞪了林琛一眼,警告他不能得意。

林琛没看她,反而转头称赞铁诚。

“铁爷,您这眼镜真好看,应该多戴,我觉得铁爷有民国那时文人的风骨。”

铁城闻言眼睛一亮,恰逢知己,“真的吗?我就喜欢那时候的文人,革命先烈们,为我们点亮了黑暗时代的明灯。”

“我最近也看了一些当时的作品,颇有感触。”事实上是以前工作闲暇刷剧。

他说了些大热剧里面的观点,铁诚不住点头。

“没想到你研究的很深啊!现在学生不容易。”

铁爷当年是想当个中文教师的,却被家里担心出路不广,被逼填了外语专业,才成了英文老师,林琛现在这一说,正投其所好。

郑莉莉在旁边:怎回事???这林琛态度嘴蜜油滑得像是个专门拍上司马屁的老混子了,确定还是个学生?

大牛流肉弹战车又挤出来了,他对着苏瑾等人大喊。

“九十四!兄弟们,林琛考了九十四啊!洪痦子这回完了!!!哈哈哈哈哈哈!!!!爽死我了兄弟们哦吼吼吼!!!!”

苏瑾和王昌龄惊讶对视一眼,王昌龄大吼出声,苏瑾含蓄,没叫出声来,内心却不受控制的卜卜直跳,不期然往上一看,发现楼梯上层,程子云也探出头来,显然也听见林琛的消息,她俏丽的脸上不受控制的绽放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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